同時,馬揚還在親自過問另一檔事,就是杜光華的那份合同。他讓了秘書一直等在文印室,隻待打印出正稿,就趕緊拿去給杜光華過目;然後又催問其他各種要簽署的法律文書是否都準備妥帖,是否也已讓杜先生過目認可,請開發區的法律顧問審看過沒有。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又拉著杜光華一起去看省建築設計院和園林規劃設計所為“永在崗”服務公司新營業點和那三萬平米綠地所做的設計規劃方案。那些方案已畫出彩色效果圖,全都張掛在大會議室裏。
“趙勞模來了沒有?”一邊走,他一邊問。
設計師們和趙長林也已經在會議室裏等著了。
馬揚走到一張長沙發前,無奈地笑了笑:“各位,要失禮了,我得躺著聽你們彙報了。今天有點小小的不舒服。”這時,趙長林和設計師,甚至包括杜光華才發現有兩個陌生男子,各提著一隻醫療器械箱,緊跟在馬揚的身後。一進會議室,其中的一位忙調整了一下沙發上的那個大靠枕,攙扶著馬揚躺了下來。另一位從藥箱裏拿出一小瓶分裝好的藥片和藥丸,遞給馬揚,又遞給他一小杯水。馬揚當然已感覺出他們的詫異,仿佛敬酒似的,衝著那幾位設計師揚了揚手中那一小杯水,說道:“大師,請開始吧。”然後轉身對杜光華和趙長林又說道:“這幾張彩色效果圖上畫的就是將來建成了的新”永在崗“公司營業點和那塊三萬平米綠地的模樣。你們有什麼要求、想法,可以向設計師們提出來。他們會連夜修改的。”然後做了個手勢,助手們便趕緊把效果圖前的幾盞射燈全打開,藍天白雲綠草樹叢,再加上頗有現代意味的商住樓店麵點綴其間,果然“蓬革生輝”,“非同凡響”。
但杜光華好像並沒有為之所動,沉吟了一會兒,向馬揚示意了一下,提了個問題:“馬主任,現在我肯定是要跟您簽這個投資協議了。您現在能不能幫我解開這個謎團,您啥都沒幹哩,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代價,在這兒搞三萬平米的綠地,還非得是德國進口的草皮?特別是逼著大夥非得在明天德國考察組到大山子前,把這些隻存在於紙上的美景表達出來,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馬揚微微一笑道:“還不明白?”
杜光華默默一笑道:“還不明白。”
馬揚得意地出聲笑道:“夥計,怎麼樣。跟不上趟了吧?其實用意很簡單,我要向德國人證明,明天他們看到的這個大山子絕對不是一年後他們能看到的那個大山子。我要告訴他們,我一切都準備妥了,隻需要再加上上帝給的時間,一年後的大山子就一定會是他們在這些效果圖上所看到的那個模樣。我要讓他們放心在我這兒投資……”
“用我今天這個一千萬的投資協議和這幾張效果圖,明天去為您的大山子釣德國人那幾個億的美金?你真高明!”
“說‘釣’大難聽,還是說‘鋪路’貼切。另外,我要嚴肅地糾正你的一個提法。什麼叫‘我的大山子’?光華先生,從現在起,這個大山子也是你的了。你原來就是大山子的子弟嘛,現在更是它的一分子了。三十萬分之一。大山子維係著我們共同的命運。”
這時,組織人事部的楊部長匆匆走來,對丁秘書說:“能請馬主任出來說件事嗎?”丁秘書笑著問:“特急?”楊部長也笑著答:“三個加號。”不一會兒,丁秘書便把馬揚請了出來。楊部長告訴馬揚,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找到田院士。最後才鬧清,中組部、中宣部、國家勞動人事部和中科院、工程院等幾家聯合邀請了幾十位兩院院士和一些搞人文科學方麵的專家去海南休養。田院士也在被邀之列,已經離開大山子了。
馬揚沉吟了一下,說道:“不行。明天一定得請田老在德方人員麵前亮一下相。我方談判陣容中,有這麼個留學過德國的工程院院士,分量就會很不一樣。你們跟他通上話了沒有?”楊部長說:“通上話了。在他登機前幾分鍾通上話的。”馬揚問:“他怎麼走?直接飛海南?”楊部長答:“他說走北京,再飛海南。”馬揚說:“你跟他說了大型坑口電廠的事了嗎?”楊部長答:“說了。他根本不相信我們能把這樣的項目從德國人手裏爭取過來。”馬揚說:“你要跟他說清楚,不是我們去爭取,現在是要讓他和我們一起去爭取。一起去跟德國人談。”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高了些,頭部傷口處一陣陣火辣辣的跳疼襲來,差一點讓他不能支撐。楊部長忙去攙扶他。馬揚推開他的手:“沒事……他什麼時候到北京?”楊部長看了看手表:“該到了吧。”馬揚問:“這次去海南休養的主辦單位是誰?”楊部長答:“國家勞動人事部。”馬揚當即決定:“馬上給主管方麵打電話。”楊部長為難地:“這會兒……”
馬揚正色道:“馬上去打。告訴他們,我們有十萬火急的事,必須請田院士回來一下。二十四小時以後,我們派專人送他去海南。保證不會誤了院士的休養。”楊部長仍猶豫著:馬揚催促:“去呀!”楊部長這才轉身離去。馬揚卻又叫道:“等一等。你有田院士手機號嗎?給我撥通他的手機。”
手機響時,田院士正和老伴一起,跟著主辦單位來接他們的工作人員走出首都機場候機大廳。手機是放在老伴的背囊裏的。老伴跟小年輕似的,背了一個很時興的雙肩背囊。老伴取出手機,接通後,告訴四院士:“又來找麻煩了。”“誰啊?”田老問。“那個新上任的小年輕。”老伴笑道。“哪個新上任的小年輕?”田老問。“還有誰?那個馬揚唄。”老伴笑著把手機遞了過去。
“田院士,我是馬揚。很是抱歉啊,剛下飛機就來打擾您。我得請您回來啊。十萬火急。您千萬別說不行……”說到這兒,馬揚覺得後脖梗上熱乎乎地好像有條毛毛蟲在爬,不經心地伸出兩根手指去蹭了一下,縮回手指來一看,卻見滿手指輪膩、鮮紅。原來頭部的傷口裏有一小注鮮血慢慢地、慢慢地滲出繃帶的縫隙和發際,正沿著脖梗細細地蠕動下來。他忙將後腦勺轉向沒人的那個方向,繼續對田老說道:“……我一切都安排好了。開發區駐京辦的同誌馬上趕到機場來為您辦理返程機票……二十四小時後,我派人送您和您的老伴去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