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開宸提高了聲音問道:“誰?”
貢誌和忙說:“您別激動……”
貢開宸瞪起眼斥責:“你怎麼那麼囉嗦!”
貢誌和喘了一口氣道:“他懷疑大嫂……”
“他懷疑誰?小眉?亂彈琴!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內科大夫……”貢開宸矢口否認。
“爸,您能耐住性子聽我說下去嗎?我應該還有四十七分鍾。”
貢開宸也看了一下牆上的那個舊電子鍾:“說。”
這時,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貢開宸示意貢誌和去接電話。但奇怪的是當貢誌和拿起電話問道:“喂,這兒是貢家。請問是哪位?”對方隻是在電話裏喘著氣,不作回答。貢誌和又追問道:“喂,哪位?請講話。”對方還是不作回答。貢誌和又問了一遍,“咋”地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斷了。貢誌和疑惑地無奈放下電話。電話鈴卻又一次響了起來。
“這是什麼人嘛?!”貢開宸不高興地前咕道。
“我覺得可能是大嫂……”
“你別什麼都往你嫂子頭上扣!”
“很可能她不希望我知道她今天也想來找您……”
“很可能?!很多事情就壞在你們這各種各樣的‘很可能’上頭了!”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貢誌和馬上拿起電話。這一回卻是郭立明打來的。他把電話遞給貢開宸:“郭秘書。”郭立明告訴貢開宸:“貢書記,剛才修大姐打電話到辦公室來找您。我想她是您家裏的人,就告訴了她,讓她往家裏打電話找您。沒影響您談事吧?她說要打電話給您的。”貢開宸放下電話後,默坐了一會兒,把郭立明說的這情況告訴了貢誌和。貢誌和立刻斷言:“那剛才那個不吭氣的神秘電話,一定就是她了。”“是她……她為什麼不吭氣?”貢開宸問。“可能……她不想讓我知道她想見您。也可能……她隻不過是在試探,看看這會兒工夫,我是不是跟您在一起。”“她在防範你?”“她防範我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因為她已經非常清楚地感覺到,我正在調查她的問題,調查她跟那個著名民營企業家張大康之間的關係。”
貢開宸一愣,呆坐了一會兒,忙問:“她跟張大康之間的關係?”
“是的。”
“誌成也知道她跟張大康之間有什麼關係?”
“是的。”
“誌成什麼時候感覺到小眉跟那個張大康有來往的?”
“這個他已經記不住了。大概有一兩年了吧……”
“一兩年?”
“一開始,大哥也沒在意。您應該知道,大哥是個非常寬厚的人。腦袋瓜也不封建。他從來不在意嫂子跟異性往來。他倆關係還挺融洽的時候,嫂子甚至跟他開過這樣的玩笑:你那麼不在乎我跟誰往來,瞧著吧,總有一天我讓老和尚背走了,你想買後悔藥都沒處買!”
貢開宸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隻是正常往來,這應該沒什麼……”
貢誌和說道:“問題就在於,後來,大哥發現,張大康通過大嫂跟大山子礦務局和冶金總公司的某幾位前任領導搭上關係,結成了一種利益互動關係……”
貢開宸警覺了:“小眉出麵替張大康去拉關係?可能嗎?小眉這麼內向,怕生……”
貢誌和深深地換了一口氣說道:“發現這一點後,大哥也挺震驚的。有一回,他們宴請中科院物理所來的幾位專家,在時代廣場鴻賓樓包了個雅座間……”
那天,古色古香的鴻賓樓飯莊跟往常一樣,典雅高貴,流光溢彩,燈火輝煌,且又賓客滿堂。穿著紅緞子繡花滾邊旗袍的女領座員款款地引領著貢誌成一行人向樓上的一個雅座間走去。這時,從另一個雅座間裏傳出一陣陣哄笑聲:“唱一個。唱一個。來,給點掌聲。歡迎歡迎。”聽聲音,好像是一群人在企望一個女子唱歌。那女子羞怯地推脫:“不行不行。我從來沒唱過……”那女子的聲音,在貢誌成聽起來挺耳熟的,但一時間卻又不好確定。
於是,他又往前走了。而那女子竟然唱了起來。一聽這歌,再加上這聲音,貢誌成馬上認定這是修小眉。因為這是她非常喜歡的一首歌,經常在家裏輕聲地哼唱,常常唱得十分深情:……如果你的生命注定無法追逐,我也隻能為你祝福;如果你決定將這段感情結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如果我的存在隻能增加你的痛苦,為何你不對我說清楚;莫非我早該知道,我將要孤獨;哦,孤獨使我美麗,我也要在寂寞中繼續走我自己的路……
誌成匆匆走到那個發出歌聲的雅座間門口。當時,正巧服務員往裏送菜。趁服務員推開那扇描金畫彩的門的那一刹那,他匆匆向裏看了一眼。裏邊的確聚著不少人,但站在卡拉OK機前,拿著話筒唱歌的,正是修小眉。而這時,修小眉無意間抬起了頭,一瞥之下,也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貢誌成。貢誌成忙背過身去,修小眉卻已經呆住了。等服務員小姐上完菜出來,門再一次被打開時,貢誌成回頭又向裏瞟了一眼。因為,剛才那一瞥之下,他還看到了另一張比較熟悉的臉,但時間太短,門便關上了,他沒能看清“他”。再說,剛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修小眉那兒,也不可能再去探視別人。這一回從那扇張開的門中向裏看去,不無難堪的修小眉正低著頭,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而原先坐在她身旁的那位中年男子(就是貢誌成覺得臉熟的那人)站起來,微笑著十分體貼地湊過臉去詢問,一隻手很自然地向修小眉的肩頭上搭去。修小眉輕輕地閃了一下身子,躲開了那隻白皙而修長的手,放下話筒,轉身向另一邊走去,便走出了貢誌成的視閾。這時,那個男子,抬起了他保養得十分好、修飾得也十分講究的臉,哈哈笑著,端起酒杯,大聲說了句什麼。這時,貢誌成看得十分清楚,那男子正是張大康。
“……過了幾天,大哥再去問嫂子,嫂子卻怎麼也不承認有過那麼一回事。她堅持說,一定是大哥那天晚上喝高了,精神恍惚,看錯了人。但大哥記得非常清楚,那天他還沒人席,根本不存在喝高喝低的問題。再說,大哥從來也不喝酒,就是喝一點,也從來不會過量。這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他說他在那個雅座間門口足足站了有好幾秒鍾才走開……”貢開宸多少也有些難堪地幹咳了兩聲,說道:“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年輕人有一點社交活動,這在你們看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誌成怎麼會那麼保守,就憑這一點事,跟人家小眉鬧分歧?”
貢誌和說道:“嫂子過去從來不參加這一類的社交活動。後來,大哥發現她參加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而且大多是那位張大康先生拉著她去參加的。特別是在張大康廉價並購大山子那兩個虧損分廠的過程中,嫂子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有一天晚上,嫂子在衛生間裏洗澡,也許是她一時疏忽,平時很少隨便亂放的手包,居然就扔在客廳的沙發上,而且還敞著口。大哥在手包裏發現了一張十五萬元的銀行活期存折……洗完澡,換了衣服,嫂子又跟往常那樣,帶上手包匆匆出門去了。等她回來,大哥再去翻包,存折就不見了。為了不至於引發別的方麵的誤會,大哥沒有馬上就去跟嫂子核實這件事……但這張十五萬元存折的事,一直就像是梗在他心裏的一塊大石頭……”
“後來他再沒跟小眉當麵把這件事澄清一下?”貢開宸追問。
貢誌和答道:“大哥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嫂子好好地談一談,充分溝通一下,再澄清這件事。但不料,沒過多久,他就犧牲了……”
“唉,該重視的不重視。該抓緊做的不抓緊做。不該重視不需要急辦的卻亂猜疑亂計較亂生氣!你們啊!”貢開宸重重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