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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六點來鍾,斷斷續續地在窗外響了一整夜的雨,總算停住。省委副書記宋海峰昨晚一夜未歸,一直在辦公室裏焦急地等待著北京方麵可能發回的任何消息。前一向,有關貢開宸的種種“謠傳”剛開始騷擾省城時,他就已經交代K省駐京辦的一位副主任(大學同學),注意搜集這方麵的動靜。昨晚,貢開宸剛起飛,宋海峰就又給那位副主任打了個電話,首先囑咐,“貢書記如果下榻駐京辦大樓,一定要盡力照顧好他的生活”,“貢書記近來心情不太好,所以,生活方麵尤其要照顧得細致人微一些”;接著就說及這次“緊急召見”——他要求這位老校友立即動用他多年來在京城建立的一切關係(官方的。半官方的,非官方的,以至純私人的),搜集有關此次召見的“具體情況”,要“事無巨細”,不放過“任何細節”。讓來海峰不安的是,以往接受這樣的布置,這位老校友或多或少總能給他搞回一點所需要的情況,但今天,等了整整一夜,一點情況都沒傳回來。隻說是,下午九點半左右,貢書記等人乘坐由駐京辦提供的兩輛車牌號為“KA-00021”和“KA-o368”的黑色大奧迪,從西南門進了中南海,自此,便再沒有任何消息了。
奇怪,總書記會跟貢談整整一夜?不可能啊。
晚上十點來鍾的時候,夫人袁瑋給宋海峰打過一個電話來緊著問:“貢書記怎麼還沒回來?他老人家到底還回來不回來了?”她告訴未海峰,從吃晚飯那會兒起,家裏不斷地來人。一撥又一撥,已經來了六七撥了……“就這會兒工夫,還有兩撥客人在客廳裏等著哩。”
“幹嗎?”
“你說幹嗎?”
“有事快說。我怎麼知道他們於嗎上我們家來?”入夜後,宋海峰心裏本來就有一點焦躁,這時已經挺不耐煩了。
袁瑋告訴宋海峰,來的這些客人都是某些部門、單位的正副頭頭。“有兩位還是正廳局級幹部……他們說,因為沒有處理好大山子問題,中央已經決定免去貢書記的職務,由你來接任省委書記……他們……他們都是來向你彙報、請示工作的……還有從下邊地縣趕來的哩……”
宋海峰立即把說話聲音提高了好幾度:“你好糊塗!什麼彙報請示?什麼中央已經正式決定?他們看到中央正式文件了?全都是魯肅探營,來摸底牌的!你馬上請那些同誌離開我們家……”
袁瑋遲疑著又提醒一遍:“有兩位老同誌……可是正廳級幹部……”
宋海峰立即打斷她的話:“甭管是哪一級的,趕緊去,客客氣氣地請他們走。馬上請他們走!你給我聽著,從現在開始,不管再有誰來,你都不要開門。甭管誰給你說什麼小道消息,尤其是講到有關貢書記和大山子的事兒,你千萬不要表態,這都是特別敏感的問題。千萬給我管住你那張嘴!別給我添亂!”
幾乎在這同時,一輛裝載著幾十名工人的舊解放牌卡車,搖搖晃晃地駛過大山子露天礦的大坑邊,照直地向礦務局辦公樓馳去。那是一幢非常陳舊的磚木結構樓。牆皮斑駁,水泥地麵開裂,辦公桌椅也是那種很過時的鐵木玩意兒。而在樓前一些巨大的廢料堆上、在同樣巨大的工棚裏,這時卻已經聚集了上千名工人。工人們有的帶著雨具,在無聊地嗑著瓜子。有的抱著膝蓋,脊背頂脊背,悶頭大睡。還有的圍坐在路燈杆底下,鋪起一張舊塑料單子,三五成群地下棋,打撲克。也有人抱著雙臂,端端地站在那兒,臉衝著那幢陳舊的礦本部辦公樓發呆。有幾位退休老工人則聚在一起,隻是低聲議論。他們手裏都提著竹編的鳥籠。鳥籠裏跳躍著鮮黃的小鳥,嘰嘰喳喳亂叫。他們都在等待消息,等待從樓裏傳來的消息。而在樓裏的一個辦公室裏,則擠滿了另一群工人。其中的一位在眾日睽睽之下,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撥著同一個電話號碼——他們在往省委書記貢開宸的辦公室打電話。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書記辦公室沒人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