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啟猛然驚醒。他在大街上如此丟人現眼,讓任何一位與他有矛盾的金陵官員看到,都免不了彈劾於他,不說有沒有其他罪過,僅此一點,朝廷都可治他一個有礙官聲之罪。沈啟不敢再像癩皮狗一樣的耍賴了,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被捆,不能撲打自己身上的灰塵,向曹霑哀告道:“公子爺,下官渾身是土,讓百姓看去,實在不雅,能不能讓您的手下替下官打一打土。”哨長在一旁譏諷道:“剛才像癩皮狗似的耍都不怕丟醜,現在身上一點土又知道醜了。”
“下官知錯,下官知錯……”沈啟隻有腦袋還能動彈,連連點著。
曹霑怪怨哨長:“沈大人是朝廷三品命官,你豈可恥笑於他。”然後掏出一條長手絹,親自替沈啟打去滿身的灰塵。
曹霑如此善待他,沈啟又泛起了合計,到底是年輕人,心還是熱的,能不能向他告告饒,也許他心再熱一熱,就不會把他押往按察使衙門了。想到這兒,沈啟輕輕抽動一下鼻子,擠出了兩滴眼淚。曹霑奇怪地問:“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沈大人掉了眼淚,莫不是實在有什麼傷心的事?”
沈啟暗道,有門兒。抽噎了兩下鼻子,向曹霑道:“下官該死,不該收受苗玉春的冰炭敬。”
“事已至此,你還敢說苗玉春送你的是冰炭敬?”曹霑動了怒,命令那些兵丁:“咱們沒工夫聽這個老家夥胡說八道,押著他去按察使衙門,我不信在那兒搜不出真憑實據。”
曹霑暗藏的殺手原來在這兒呀!自從擔任江南按察使,沈啟就將那兒當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所收受下屬官員的禮,以及貪贓枉法獲取的金銀財寶都收藏在那兒,曾未想過轉移。曹霑帶人去搜,一旦他的那些手下扛不住壓力,被翻了出來。數十年的官算是白幹了,弄不好還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沈啟的心理防線徹底奔潰了,隻能舍重就輕承認道:“苗玉春送下官的不是冰炭敬,那是賄賂,是賄賂……”
“原來苗玉春真的賄賂過你,怪不得他敢在金陵城胡作非為。”曹霑繼續發問:“你接受了苗玉春多少賄賂銀子,從實招來!”
“三千兩……”
“哼!”
“每年三千兩,苗玉春當了不到三年江寧知縣,一共送下官不到八千兩銀子。”沈啟避重就輕挑著字眼回答。
“就這些?”曹霑滿臉的懷疑。
“真的就這些,下官如果撒謊,天打雷劈!”沈啟腦門上都是汗,卻顧不及這些,仔細觀察著曹霑臉色。
夠了,足夠了!按照清廷法律,官員貪賄一千兩,就得流配三千裏,六千兩以上,完全可以上菜市口挨上一刀。當然,這些都是寫在法律條文上的東西,執行起來就不一定是那麼回事了。
曹霑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沈啟的說法。沈啟暗暗噓了一口氣,剛想求他放了自己,聽曹霑又道:“空口無憑,立字為證,走,那邊去。”他讓哨長及一眾兵丁在原地待命,親自押著沈啟進了街旁一座店麵。
曹霑雖然一身粗布穿戴,但能親自押解一名三品大員,誰敢得罪,店主人侍候好筆墨紙硯,帶著一班夥計躲了出去。
曹霑替沈啟解開綁繩,把筆交到他手中:“寫,照你剛才說的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