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能隨便出入我們的城。”總是不停地在牆上抹著灰漿的強伯曾攔下那些綠衣人。
“你們的城?嘿嘿!嘿嘿!”強伯的話讓他們全都笑了起來。
“我們應該將他們趕出去。”強伯對所有人說,可是無人附和他的提議。大家全都默默回到家,關上了窗,隻留強伯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城的廣場上。
綠衣人離開了。
第二天,強伯從家裏消失了。
是那些綠衣人帶走了他!所有人都知道這點,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曾帶走擅自更換工種的花匠、不願穿製服上班的郵遞員。
“綠衣人會知道這一切的!”我提醒綠風。
“反正,我不想繼承父親的職業。”
“那你……想幹什麼?”
“我啊,什麼也不想幹。”綠風側過頭,認真地看著我,“在這裏,為什麼理發師永遠是理發師,售貨員永遠是售貨員,泥瓦匠永遠是泥瓦匠?為什麼不可以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想過這些嗎,豆殼?”
我搖了搖頭,綠風的“為什麼”可真多啊!
和綠風聊天後,我失眠了,腦子裏也開始不停地冒出許許多多的“為什麼”,比如為什麼每個孩子到16歲就必須工作;為什麼每個人在60歲時就會死去;為什麼爸爸彈奏的《綠炫霧》永遠都在第56秒時會出一點小錯;為什麼媽媽在星期四做的咖喱飯裏總會有番茄……
我從未想過這些“為什麼”,如果沒有綠風的提醒,我肯定也會像城裏的所有人一樣繼續懵懂地生活下去。
綠風是在他16歲又1個月時消失的!
(2)
綠風15歲10個月時曾告訴我,他想要離開這個城。他還說,“豆殼,你和我一起逃吧,讓我們逃出這個城,看看外麵的世界。”
綠風的話極具誘惑力。我被他煽動起來。
我們在一個周三的晚上出發。
很多人看見背著包袱的我們,卻無人阻止,也許是他們早已知曉結局,但也許隻是他們不想惹麻煩,用綠風的話說,就是這個城的人天生沒有關心別人的那根弦。聽了他這句話,我有些不高興,至少我認為媽媽還是愛我的,身為餐廳服務生,她雖然總是忙碌在一個鮮有人光顧的餐廳,但她卻從不會像爸爸那樣,隻會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月光皎潔,周三的夜晚都這樣,不像周二沒有月亮,也不像周五月光黯淡。
我和綠風走啊走,走了好遠的路,遠得我們以為到了城邊,遠得我們疲憊得想躺下睡一覺。可是,等我們醒來,一睜開眼,卻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我們又回到了出發的原點,回到了綠風家那棟開滿喇叭花的房前。
“一定是因為我們睡覺了。”綠風說。
於是,第二個周三的晚上我們又出發了。
“這次,千萬不能睡覺。”綠風提醒。可是,等我們看到城邊那些高高的圍牆時,不知為什麼我們的眼睛就再也無法睜開。
我們又回到了原點。
綠風不想放棄。後來,他又獨自嚐試了兩次,但結局仍是一樣。
綠風決定將他的“反抗”進行到底。16歲生日那天,他沒有走進父親的製陶店,而是頭頂一個破桶瘋玩了一整天,而從那天後,綠風就頂著那隻桶行走在城的大街小巷,直到綠衣人再次循例來查。
綠衣人看見綠風時,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將他看了又看。第二天,綠風便消失了。
我不知道綠風去了哪裏,他已整整消失3個月又2天。我曾路遇他的父親和母親。他們看上去有些憂傷,但卻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悲痛,仿佛早已接受了命運對他們的安排。而我呢,失去他後,我的世界就突然露出一個好大的洞,讓我越來越害怕朝這個城的任何地方看——廣場上永遠都那麼熱鬧,扮演小醜的人永遠都朝著天空在拋球,而那幾個“遊客”永遠都坐在遮陽傘下喝酒……這個世界熟悉得讓我恐懼,而再過3天,我就16歲了,我將永永遠遠在這個城生活下去,直到60歲時突然逝去……我突然明了了綠風的心境。我也好想逃出這個城!
(3)
“你不要做餐廳服務生。餐廳服務生好辛苦,好無聊!”晚上,媽媽走進我的房間。
我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其實做鋼琴師也蠻好的,你瞧你爸爸彈琴時多投入啊。”
那叫“投入”嗎?他分明是機械地、不停地按著黑白鍵好不好?
“媽媽。”在她準備離開時,我叫住了她,“我不想做餐廳服務生了,我也不想當鋼琴師。”
我看見媽媽的臉色變了。
“那你想做什麼?”
“我想搖著撥浪鼓,走在城的大街小巷。”我對她說。
媽媽的臉色難看極了。不過,她並沒有朝我衝過來,懇求我改變主意,或者說那些她害怕失去我的話。她好像很理性地就接受了我即將“消失”的事實。
爸爸沒有對我的決定發表更多意見,他認為他已對我說了所有該說的話,而在我16歲那天,他也隻問了我一句:“真不和我一起去彈琴?”當他得到我的答複後,便拉開門,上班去了。我覺得他對他雙手的關心早已勝過我這個兒子,而媽媽呢?她隻是憂傷地望著我。幸虧他們如此,否則我還真沒足夠的勇氣拿起那個難看的撥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