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陌穀

子言清的目光複雜的看著被放在桌子正中央的那盆桃花羹,臉色陰晴不定,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纖雲非常自然的盛了一碗端到子言清麵前,“爺,這是飛星特意給你做的呢,你嚐嚐。”

子言清這才近距離的打量這碗桃花羹,粉嫩嫩的花瓣浮在略泛稠的湯上,淡淡的清甜味兒撲鼻,竟莫名的令人食指大動。試探性的嚐了一小口,淡淡的甜味兒在舌尖蔓延開來,清爽的口感,並不會感到甜膩。子言清放下手中的湯匙,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開口道,“這個,是許落教的?”

“對呀,許城主還特意強調了火候呢,教了許久。”纖雲對於回答子言清的問題總是這麼積極,子言清卻冷哼一聲,“我不是說這道菜,我是說,沒經過我同意就摘我的花兒,是他教的麼?”

纖雲和飛星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的點了點頭。子言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在纖雲飛星眼中陰森森的笑來:許落啊許落,和你做交易,我真是虧得很呐。

子言清卻好像之前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今天是除夕,這頓飯也算得上是年夜飯了。你們三個也坐下一起吃吧。”說著又看了看一直站在自己身邊沒開過口的冷,“阿冷,你不要和她們學。”“嗯。”冷堅定的點了一下頭,又不再開口。

遠方的天際升起無數的煙花,遠遠的看過去,有一種置身世外的美感。那遠處的煙花,沒有綻放時的爆破聲,沒有濃烈的火藥味,隻是純粹的美麗著,美得空靈,美得壯烈,美得令人心醉。

梨陌穀是一個世外桃源。待在這裏,好像穀外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那世間的點點滴滴,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一樣。就連過年的氣氛,穀外那濃烈的歡樂,傳進這片山穀時,也變得那麼那麼淡,淡得幾乎感受不出來。

在梨陌穀,看到的煙火都是冷的。

纖雲早在煙火升起的那一刻就拉著飛星去屋頂看煙花去了;冷一個人默默的收拾桌子,他做這事的時候很認真,就像平時一樣,沒有受到窗外煙火的影響。

子言清離開了屋子,隻身一人來到了梨陌穀的後山,尋了塊平整些的石頭坐下,墨黑的眸子在遠處煙花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為他平添了一絲人氣。

子言,留下來過年吧。不知怎麼的,腦中突然想起這句話來,又想起許落說這話時,那亮若星辰的眼睛。初見他時,他墨狐披風裹身,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富家公子形象;後來,他們烤雞夜話,其實答應出穀,為了提升纖雲飛星的廚藝隻是借口,被他對妹妹的真情打動了才是真的。子言清本不是心軟的人,作為醫者,生老病死他看得太多,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那次居然會被一隻小小的烤雞腿牽動了內心柔軟的角落。也許是許落這個人,天生就有能夠讓人心軟的能力吧,所以自己才會答應冬日出穀,才會不自覺的去關注他的身體狀況……想起那時,他詢問許落的身體情況,對方卻輕描淡寫的說那是他的秘密。子言清搖了搖頭:今日怎麼這般多愁善感,想起那人來了,許是今日那碗桃花羹的緣故吧?

冷來到子言清的身邊,“爺,夜深了,石頭上涼,回屋歇著吧。”子言清搖頭,“你也坐下,快到子時了,我們一起守歲。”冷依言坐下,不再開口,隻靜靜的看著子言清的側顏,總覺得今天子言清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和平時不一樣,——也許是在桃花的花香下稍稍有了些溫度的唇角,也許是被風吹得微微有些發紅的鼻子,也許是……被遠處的煙花映得忽明忽暗的眼睛。

不知道梨殤現在在做什麼。子言清的餘光瞥到一直看著自己的冷,忽然想起了那個一身紫紗魅惑眾生的男人。一月之期,也快到了吧。這麼想著,遠空的煙火陡然間更熱鬧了些,子時到了。

“爺,過年好。”

轉頭對上冷水藍色的瞳孔,子言清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