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八章(1 / 2)

家是什麼?

每個人對家的定義都不同,家是生你養你的安歇之地,是你受傷之後唯一的收容所,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你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的家在哪裏呢?

如果你用這個簡單的問題去問冷羽玨,紅衣女子定會不屑地一撇嘴,言簡意賅:“我沒家。”

如果你去問蕭清山,蕭清山會狡黠一笑,然後正義凜然道:“我輩俠義之士,以武林安定為己任,四海皆兄弟,無處不是家。”當然,此等虛偽之語,若紅衣女子在旁,定會抱以老拳,複贈一腳。但你真要從這心機深藏的男子口裏套出真正答案,不如直接揍他來得快。

但是你再去問青衣書生,卻也一樣得不到答案。

靳越會回答:“我知道,但也不知道。我有家,但也沒有家。”

或許你會憤懣非常,覺得青衣書生簡直沒有回答,都是廢話。

但他說的,卻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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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很早以前,他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他以為他是有家的。

那個時候,他叫南宮越,天資聰穎,小小年紀便已熟讀各類典籍,觸類旁通,連寡言的哥哥看到了自己也會露出難得的微笑,一切都那麼美好,除了……除了從未理會過自己的娘親,和從未見麵的父親。

他越聰明,越能幹,娘親看他的眼神就越恐懼,仿佛看到了噬人的野獸。

十歲那年,娘親難得對他和顏悅色,甚至還專門給他熬了一碗湯。

聰慧的他在湯藥中,聞到毒藥的味道。

他不明白為何娘親要毒死他,也不明白為何她要帶著那樣絕望的哀戚,仿佛走投無路的困獸在做最後的掙紮。

但是,他一向都是乖小孩,甚至在知道碗裏是毒藥的情況下,他也隻是對著娘親努力地笑了起來,親了親母親的臉頰,接過了那碗湯。

娘親為什麼這麼做,他不懂。但是他知道,她隻要對他好一分,他就不會忤逆她。

他最後還是沒能喝下那碗藥,一枚暗器突然破窗而入,準確無誤地打翻了他手中的碗,然後一個挺拔男子推門而入,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娘親,慢慢地,笑了起來。

後來他再也沒有看到過娘親,哥哥說,她去很遠的地方了,他問哥哥,這話是誰告訴他的,哥哥說,是父親。

父親,就是那日那夜,出現的挺拔男子。

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冰冷而漠然,雖然救了他,但他的眼神中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溫情,而他看向母親的眼神更是令人膽寒。

看著篤信不疑的兄弟,想起那夜後院寒潭隱隱傳來的喧嘩聲,他沉默了,突然覺得,有時候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

聰明,有時候,是一種詛咒。

那人自小不喜哥哥,哪怕哥哥苦練的武功進境飛速,他也隻是帶著笑,毫不留情地將哥哥打倒,踩在腳下:“廢物。”然後再拉他起來,隨便地拍了拍頭,貌似鼓勵,然後懶洋洋道:“繼續。”

哥哥似懂非懂地點頭,甚至沒有去擦嘴邊的血跡,也沒有看懂麵前這人漫不經心的表情。

一旁的越皺起了眉頭,但那人的眼神瞥來,他便換做一臉茫然好奇,全然沒有方才的怒意。

那人勾起一抹笑容,頗有深意。

幾年後,在莊中內亂之時,他終於有機會,知道了那個秘密。

知道了為什麼那人對哥哥毫無溫情,知道了為何那人對自己如此看重,知道了這個山莊……存在的意義。

他的世界就在那一刻崩塌,他不能說不能做不能進不能退,他隻能悄悄潛出莊外,在江寧湖畔,蜷縮成一團,崩潰地哭——就連哭,他也不能讓人知道,隻能把自己的手咬得鮮血淋漓,不吭一聲。

就是在那裏,他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冷漠又別扭的女孩。

從湖畔回來之後,他再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眼淚無用,唯有麵對,才可解決。

他一直對當年母親毒殺他一事不可釋懷,直到那一天知道了那個秘密,他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

這一切可能來的大禍,那一切可能來的計劃,那一切血色和死亡——

唯有他死,才可能解決。

那天晚上,他獨自來到莊園後院的寒潭,跳了進去。

潭水不斷地從他的口鼻湧入,寒徹肺腑,物極必反,寒到了最後,反而猶如大火燒身,將他一寸一寸都焚了個幹淨。

他卻很安靜——他一向如此沉靜,白日的失控大哭之後,他的心中空無一物,平靜無波。

意識慢慢在一片混沌中漸漸飄遠,就在此時,突地,有一雙手從後麵把他緊緊抱住,向上浮去。

那雙手,比他還要冰冷,那雙眸子,比潭水還要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