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該殺的還是要殺……”江行休將鸞雀劍交到少年郎的手中,輕拍他嚇得蒼白的臉頰。“你說對吧?”
他豁然回身,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中年男人道:“成為朋友,可以,不過至少得交份投名狀吧?雖說給我賠了一大筆錢,但這事兒一碼歸一碼,賬得算清楚嘍!”江行休指了指少年手中的鸞雀劍,說道:“給你安排個任務,明晚你就拿著我的劍去抄幾個人的家,名單我這就給你。”
少年郎拿著鸞雀劍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則看著江行休,歪著頭說道:
“這……恐怕不妥吧?若此時反戈,他可就沒命了。”
江行休正在看著侍女研磨,聞言點了點頭。“不願意也可以,那我現在就一劍捅死他,省得麻煩!”
中年男人沉默不語,放在腹部的兩根手指又開始繞來繞去。江行休瞥了一眼,繼續說道:“閣下還是別廢心思了,想腳踏兩隻船明哲保身?在我這裏,不可能。”他繼續書寫手裏的名單,完了撚起來吹幹,交到中年男人手上。“你我都明白目前的處境,做得幹淨了,令郎還有機會活下來,男人嘛,就算有千秋功業又如何?若無子嗣,不過為他人做嫁衣。”
是不是我們終將成為令自己厭惡的那種人?
送走中年男人後,江行休再沒有心情留在那裏應付那些人,獨自上了三樓靜心。
圍樓最高也就三層,左側是高不過兩丈的屋簷,右側是極為寬闊的嘯台。嘯台上值滿了墨竹,其中假山、鶴棲、方池、魚床、燕幕應有盡有。此時江行休站在欄杆處,身後是直聳入天的竹林,盛夏蟲鳴,微風送來了花草的芬香,卻難以吹散他心中的那股惡心、沉悶的感覺。
仰天長嘯一聲,聲雷滾滾,如波濤般翻湧前進,消失在遠方。遠方燈火闌珊,明亮與黑夜相得益彰,美得恰到好處。
他一點也不喜歡做這種事,這種肮髒、下流、見不得光的,充滿可惡的陰謀與爾虞我詐的猜忌,畢竟上一世已經做得太多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夏天喝粥,頓頓吃,天天吃,吃到胃裏泛酸。
在這一刻,江行休無比想念在無名山上的日子,喝喝茶,聊聊天,練練功。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最大的煩惱可能就是一大家子人的生計問題了,但他打算有時間的話就去做酒賣,憑借上一世的知識,他能打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酒,以此狠狠地賺上一筆。
想象一下,高山之上,一邊喝著自釀的美酒,一邊攜美同遊,春時賞花、夏時聽蟬、秋時觀葉、冬時玩雪,該是多麼美妙的日子呀!
鬱悶的情緒逐漸排解,盛夏的晚風穿過身後的竹林,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有不知名的泛著熒光的蘑菇從土裏伸出頭來,一朵連著一朵,一簇挨著一簇。螢火蟲似有所感,在他的身後翩然飛舞。
“閑倚胡床,庾公樓外峰千朵。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江行休抬頭望去,見到一身穿水藍色綢衫的青年在月光下腳踩竹顛飛來。
青年瀟灑地落在對麵的屋頂上,對著江行休展顏一笑。“小友,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有酒喝竟不叫上我?”
江行休雙手放在欄杆上,看著對麵屋頂上的唐不二,苦笑著搖頭:
“我這哪兒有酒?你看見我喝酒了?”
“你是沒喝酒,但你的心卻喝酒了。”唐不二指著他的胸口說,“你看看,孤身立於竹林,觀萬家燈火,豈非愁眠?長月當空,清風萬裏,豈不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