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幸與不幸都是相等的,當一個人感到開心的時候,世界的另一端,正有一個人為此感到難過。
荊雲守現在就很難過。
初夏的月夜,照映著草尖上的露水,遠遠望去,荒野中鋪了一層銀輝,但當一腳踩下去,那裏麵卻又是光芒照不到的黑暗。
他們算是今夜的客人,無數螢火蟲接連飛起,落在頭發上,停在肩上。像是漫天移動的星辰,盡管光華僅在一瞬,卻甘願為此付出性命,米粒之珠的燦爛,皓月應當是不懂的。
荊雲守背著那個被剜去心髒的年輕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去,身後還跟著一隻蹦蹦跳跳的雪白團子。
他並非是職業盜賊,今晚隻是迫不得已才做了偷盜之事,卻未曾想就攤上這樣的麻煩事兒。
這是去到黑狗嶺的路。
“喂,我說你家主人到底惹了誰了?竟然被人用這樣惡毒的手段殺死。”
“吱吱!”小家夥似乎對這句話很生氣,做出強烈的回應。
荊雲守饒有興趣地和它說話兒,他確信這個類似於寵物一樣的小家夥能夠聽懂自己的話,但自己對它的叫聲是一句也聽不懂。不過反正四周又沒人,背著個死人心裏又瘮得慌,能說話總是好的。
“唉,所以說,在外麵混一定要小心啊!你看我,就是因為不小心,前些天過橋的時候都能一跟頭栽進水裏,得虧小爺我會水,否則就葬身魚腹了。”
他雖然在說話,可腳上的動作卻不含糊。每走一段路,他便會停下來,故意擾亂身後的足跡。他在擔心那魔門女子發現這人消失後,尋著痕跡追蹤過來。魔門秘法層出不窮,他可不敢大意。
“雖然咱們萍水相逢,但不管怎麼說,你們算是救了我的命。這人情啊,最難還了,怎麼還也感覺還不清。”
一邊往黑狗嶺趕,荊雲守一邊不停地說話。
最初吱吱還會回一兩句,到後麵連它都覺得煩了,索性不吭聲,任由他抒發著自己的感慨。
他說起自己最近的倒黴事,說之前的身份是酈陽王朝裏某位侯爺的首席畫師,但卻被奸人誤導,畫了不該畫的東西,最終落到這步田地。
他說起自己的身世,說以前有個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女子,後來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在一起。
說他差不多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登上帝都的八百步高台,說在那裏幾乎可以隻手摘星,伸手攬月。他說那裏是最高的地方,可以望見自己的家鄉,也可以望見心裏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
他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去少陵原畔的華嚴寺走一走,聽落日下的鍾聲,感覺心裏踏實。說他在華嚴寺裏遇見了一個特別有趣的和尚,法號江上空蟬,談吐風雅有趣,是位得道高僧。
說到這裏,他忽然住嘴了,良久才歎了口氣。
“唉,那江上空蟬師傅也是個苦命人,聽說少年時全家死於一場大火,隻留下一個年紀很小的弟弟,但沒過多久弟弟也不見了。心灰意冷之下遠走他鄉,在京都出家當了和尚。”
他說完這句話後,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詫異地回過頭,便見到那個雪白團子神情激動地蹦躂了起來。
它一下子跳到了荊雲守背後的那個神秘少年的身上,又是扯他衣服,又是撓他的臉,嘴裏吱吱叫著,似乎頗為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