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門邊的孩子眼神黯淡,甚至有點癡呆,一動不動盯著三輪車邊散落的蔥花,父母的爭吵看起來對他絲毫沒有影響。
怎麼看都不像個隻是不會說話的孩子。
青桐心驚,還不敢確信自己大膽的想法。走過去蹲下,輕輕撫摸著他被凍紅得小手,心疼地問道:“你是會說話的是不是?”
小男孩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青桐小心地伸手摸了摸他清瘦的小臉,柔聲說:“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很害怕?”
這次有反應了,小男孩竟然側過頭與她對視,神色不改,青桐欣喜。
卻沒想到他反手就將身後的板凳,徑直衝她頭上砸去,突然瘋了一般抓到東西就開始胡亂攻擊。無論老板娘怎麼哭喊,那個孩子都像根本聽不到一樣,用野獸一樣的蠻力四處侵略。
老板剛把三輪車推遠了些,青桐艱難起身,那孩子就掙脫老板娘的束縛,再一次撲上來,發出沉重的悶哼,一拳一拳打在她身上。
被板凳砸到的額角,也開始有點刺痛感,冰涼的液體緩緩流下。
青桐沒有還手,甚至沒有躲開,就跟正在失控的那孩子一樣,全然聽不見任何聲音。青桐隻是任由他發泄,任由傷口流血。
老板和老板娘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拉開誰。
那一刻,青桐仿佛從那個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兒時的自己。
不安,失控,瘋狂,甚至嗜血。
覺得被黑暗包裹,被恐懼侵蝕,如果不做掙紮,就會死亡。
那孩子就像有說不盡的委屈,和用不完的力氣。
青桐隻是默默承受著,甚至抵著拳頭上前擁住這個孩子,她相信——
這個孩子會安靜下來的。
“你們為什麼不拉開她!”熟悉的聲音乍起。
青桐頓時驚醒,抬眼便看見陸老師擔心又怒氣衝衝的神情,虛弱地說了句,“陸老師,你怎麼來了?”
他沒有回答,隻是一把將她和那個孩子拉開,用近乎冷漠低沉的聲音問道:“我不來,你們要讓她被打到什麼時候?”
老板娘夫婦啞然,他們也被嚇壞了,連道歉都顧不上說。
陸霖橋心裏的無名火暗燒,陡然覺得他平日裏讓被害人家屬保持寬容心態的舉動,是多麼的可笑!
他不僅有些責怪孩子的父母,更是嚴厲的側過頭看了眼青桐額上的傷口,又於心不忍,溫柔地說道:“疼不疼?”
青桐搖頭,眼裏還是隻有那個躲在一邊瑟瑟發抖的孩子。
對峙幾秒,陸霖橋還想追究,青桐卻像卯足了勇氣似的,低聲說:“那個孩子,不是啞巴,可能患有先天性自閉症。”
驚訝得不隻是孩子父母,連一貫冷靜處事的陸老師,也沒想到。
“你。”青桐指了指老板,說:“不要再抱怨數落了,你兒子比你堅強,他還在努力地表達,用傷害和痛苦告訴你,他比你們更可憐。”
“丫頭,真對不起,是我們……”老板娘啜泣,卻被青桐打斷,她用近乎悲憫的語氣說道:“別放棄他,他會好的,他會好的。”
陸老師不忍心再看下去,為自己之前的莽撞向夫婦道歉。他沒想到,這麼小的孩子竟然承受了這麼多不為人知的痛苦。
他更沒想到,自閉症這樣冷漠的詞,和他身邊的小姑娘有關。
隻好脫下大衣摟緊青桐,朝車邊走去。
讓青桐沒想到的是——
陸老師的車子違規停在路口。
雖然不至於造成交通堵塞,但多少引起了諸多不滿。隻要一想到陸老師為了她跑下車,她多少有些愧疚難安。
剛坐上車還沒來得及慶幸碰上了好交警,後座的人就頗有些不耐煩地說:“小陸老師你幹嘛去了?這裏停車可是要被吊銷執照的。”
青桐聞聲回頭,兩人相互嚇了一跳。
“你額頭怎麼了?不是,你怎麼又在這?”劉老師問得譏誚。
“劉老師好……”青桐訕訕問好,才想起額上有傷,伸手想摸摸看時被陸老師握住。他單手開車,哄著說道:“不要碰,等下我給你消毒。”
“喔……那你跟劉老師?”她其實真沒想八卦,隻是怕耽誤他們的事,想說自己回家也不麻煩,不必送了。
卻被陸老師誤解,笑著解釋:“我順路送劉老師回學校。”
清高美豔的劉瑜輔導員聽完,不滿地衝青桐的後腦勺冷哼一聲。
陸老師卻暗自竊喜,想到:這丫頭,已經救了我第二次了,我卻好像“破壞”了她兩次約會。
日後再補償吧,反正他有得是機會。
青桐被他諱莫如深的笑容驚豔,扭過頭遲遲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