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白駒過隙,南方小城的冬天從來不會太冗長。
一晃就到了年末。
平安夜在周一,很適合翹課連著周末給自己放個小長假,之前因為小測放了徐博心鴿子,青桐心裏一直覺得過意不去,這次的歡樂穀嘉年華邀約,她就更是不好拒絕。
但又摸不準全校隻認識她的陸老師的小九九,遲遲沒有回複。
好在徐博心常年在球隊訓練,心思澄明細膩,習慣照顧別人情緒。
他沒多想,訓練完就給青桐打了個電話。
青桐不用想也知道所謂何事,關了吹風機,披著濕漉的長發接通電話,客氣的說道:“平安夜嘉年華,一票難求,你太破費了。”
徐博心隻是笑笑,自認為他們之間可以省去這些不必要的客套,周全的說道:“那我明晚七點在學校門口等你,晚上溫度低,你多穿件衣服。”
“好,但是……”想想覺得不對,青桐問:“那我們晚上還來得及回學校嗎?”
徐博心聽完也是一愣,平安夜嘉年華跟跨年類似,人群沸騰的點就在淩晨指針越過臨界的刹那,不守夜就等於白去了。
可是恰好,學校宿舍十點半門禁。
他畢竟不是十六七歲穿著校服,踩著單車,暗戀隔壁班女生的少年,自然輕易就能聽出青桐話語中的猶豫。
沒做回答,反而話鋒一轉,說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沒去過遊樂園。”
這次換青桐緘默,演講比賽候場時,她約莫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徐博心猜不準青桐的真實意願,有些緊張地握住手機,說:“外婆年紀大了,沒辦法陪你去遊樂場,你可以不跟我去,但是青桐,你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說到外婆,青桐的心就悄悄軟下來,疑惑的問:“什麼機會?”
“當個小女孩的機會,你需要遊樂園。”徐博心後話沒點破,他知道青桐不喜歡聽,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心裏藏著很多小陰霾。
所以他就不說。
從他認識青桐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不一樣的。
總就像個小大人,眉目輕淡。
沒有粉得冒泡的少女時代,過早學會體察和讓步,一直扮演通情達理又盡量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的好孩子角色。
不止讓人心疼,還討喜得不行。
其實陸霖橋早就一語道破,霍青桐,是一株帶刺的植物。
她保存至多良善,沒有任何侵略性,尖刺密布,卻隻為自保,無意傷人。
受過傷,才怕敞亮真心,所以好哄,不偏執。
既有軟肋,也有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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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
青桐被導師臨時叫走,不過好在組會結束得很快。
她提前發了短信,讓徐博心不必再等,歡樂穀門口見。
分別出發。
疾步走在路上,天空飄起了小雪,很是應景。街道兩邊的玻璃櫥窗也都裝飾得很明快,鈴鐺搖曳,長筒襪圓鼓,燈光微醺。
青桐路過浣紗街,老遠就看見街口的攤位,有她最喜歡的紅豆餅。高中放學她就常吃,香甜軟膩,咬上一口嗬出熱氣,再舔幹淨嘴角。
動作一氣嗬成,這大概是她最少女的時刻。
一樣的攤位,一樣的味道,但攤主的脾氣好像變了了不少。
往常他都會寒暄幾句,心情好時還會噓寒問暖。
今天臉色陰沉不說,嘴裏還一直叨叨著,叫喚幾句“兒子”,卻不見人過來。轉頭就對著擦桌子的老板娘,罵罵咧咧說道:“你看你生的傻兒子!五歲了都不會說話,啞巴都知道咿咿呀呀幾聲。”
“他難道是我一個人的兒子麼?!”板娘氣結,“你少一天到晚把啞巴掛在嘴上,好孩子都嚇出毛病來了!”
“我說錯了嗎!你舍不得兒子我理解,但是你不能守著他一輩子啊。”老板說歸說,手上還在忙活。
老板娘暗自抹淚,這些話她這些年聽了太多,心裏早就瘡痍滿目。
老板搖頭,眼裏充盈苦澀,看了眼坐在門邊一動不動的兒子,說道:“我老劉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讓我將來都不一定有兒子送終!”
話音剛落,老板娘一巴掌直愣愣打到他臉上,氣得周身發抖,淚如雨下。
然後用近乎乞求的語氣在斥責,“你這是在咒自己,還是在咒自己的兒子?”
老板不再反駁,低聲歎了幾句“作孽”。
這樣的場麵,青桐第一次見,卻在他們夫婦之間上演了無數次。
除了沉默還能怎麼辦呢?
就連現在滾燙的熱淚,也終有一天會潑滅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