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之時,我才知道這份不知名的放心究竟是來自哪裏!
我是在那間住了百餘日的廂房裏醒來的,醒來時,顧少白就坐在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睡著了,我看著他因為疲憊而略顯憔悴的麵龐,甚至都不敢相信這一幕是真的。
我稍稍坐起身子,注意著不將他吵醒,榻旁擺著茶壺和飯食,熬的綿綢的米粥已經冷卻,但可以看出已經動過半碗。想來這便是我已不覺口渴和肚餓的原因了。
我望著被他握在手心裏的手,他的手很涼,透過手掌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粗糙,更有著硌人的繭,那是長年拿劍造成的,我這才意識到,我離開那個在學堂一起念書的少年,已經八年整了。當時走的時候是陽春三月,他和柳如蘭成親後不久。而如今,八年過去,少年已長成了一位有擔當的青年了。
而我和阿骨、花顏一起住在迎春園的日子,也已八年了。八年,對妖來說,不過眨眼一瞬。但對凡人來說,卻是從少年走向青年的時間,八年的獵妖師生涯,八年的執劍生涯,少年的麵龐雖沒有多大改變,但手心的老繭卻暴露了一切,將這其中的變故擺在我麵前,不容我忽視,告訴我,一切都存在,一切都已發生過了。
最初我沒有想過日後會相見,所以不曾覺得。如今見了之後才恍然,我們之間竟已分別八年了。
如今既然柳如蘭沒死,他們已經成親八年了,按照凡人的角度看,在他這個年紀,早就已經做父親了。那麼,他也該有孩子了吧!
意識到這一點倒也沒影響到我什麼,隻是在我心頭泛起了一絲漣漪,畢竟這個是我之前沒有想過的問題。而我對顧少白的情感也一直很複雜,喜歡他,卻又總會得到他的冷漠;決意放下,又總是每每想起;當他在我麵前,我們不是怒目而視,就是十分客套;當他不在之時,我又會陷入落寞與自卑。但我知道,若他也與我待他的心思一般待我,我定是會拋開一切顧慮與他廝守的。可我也知道,他對我的心思,多半都是憎惡,如今估計也隻有歉意罷了。因為柳如蘭並沒有被我所害,可他父親的事,我卻說不清楚,畢竟我也是有點責任的,故而他若要因此怨我,我便也認了。
可我多麼希望我和他之間能夠沒有這些傷害啊,能平心靜氣地相識相處,哪怕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就像此刻,他能如此安靜地睡著,讓我可以靜靜地端詳他的臉,哪怕隻有片刻。
可好夢終須醒,不論是他的夢,還是我的夢,都有醒來的盡頭,而在盡頭,我們也能如夢中一般,擁有對方嗎?他的夢裏是誰我不知道,但我每每做夢都希望有他,他便是我那個最不願醒來的夢了。
也不知是他握著我手的感覺很溫暖,還是這間熟悉的廂房很安靜,又或是經曆了之前在荒山的折騰,如今我竟變得容易滿足起來,不需他愛,也不需誰承認,我隻要能這樣待在他身邊,陪著他,看著他,他也不憎惡我,我就足夠了。
愛一個人的心,何時竟變得如此卑微!
但即使如此卑微的心,也是奢求罷了。
如果有,那也隻是夢一場。
夢終醒,人終散。可我多希望他不要那麼快醒來,那樣,我便能多端詳端詳他安靜的臉,他便也能多握著會我的手了。
手心傳來微動,顧少白要醒了。我這才反應過來,如今我已不是他之前見過多次的模樣了,不禁心下驚慌,伸出空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正擔憂間,在來不及思索自己該如何麵對他時,他已經抬起頭,睡眼惺忪地望著我,我自然也隻有呆望著他,心裏想著,我已不是舊日容顏,他可會嫌棄我?卻忘了,他不一定知道我是誰!
見他望著我的眼神從朦朧到清明,卻還依舊望著我,我隻好輕咳了聲,轉開了眼,以提醒他的失態。
他這才收回灼熱的目光,低著頭,卻仍是不開口。我隻好說道:“你可是覺得我如今很醜?”
他聽我如此說,又連忙望著我,還將我的手抓的更緊,神情急切地道:“莫要再說這些傻話,前世你就是如此說,便去要了人家的皮囊,害的我們都落得如此境地!可千萬別再這麼說了,我就喜歡你本來的麵目。”
這回我算徹底懵了,就像腦子裏有個東西轟然炸開一樣,他這話不禁與我心中一直的猜想契合,但之前我不太確定,而且也沒有思索清楚,到底誰是誰,隻是心中有股隱隱的感覺,大概覺得我們這些人,與阿骨提到的那個前世的故事,總有著不可剪斷的關聯。
“你……你說……什麼?”我哆哆嗦嗦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