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濃眉皺起,雙拳緊握,剃度出家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沒想到這黑柴鬼眼神這麼尖,竟然一眼就認出他來。倘若這倆個人抖出自己身份,那自然免不了一場廝打。
韓山童伸手抓住朱重八手腕,壓低聲音說道:“朱兄弟不要緊張。我們是白蓮教左右護法。”
“白蓮教左右護法?”
“嗯,我們在淮西一帶宣揚教法的時候,不幸被捕,幸好新上任的縣令康茂才是個漢人,感念民間疾苦,沒有當場格殺我們,將我們流放到這裏修堤。”劉福通低聲說明,兩隻眼睛裏閃耀著光芒:“可是沒有想到,在這裏,白蓮教發展的更加神速!”
朱重八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勞工,黝黑的皮膚上,血淋淋的鞭痕是那樣醒目。他們瘦骨嶙峋,形容枯槁,如同喪失靈魂的僵屍,機械的拖著石塊前行。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壓迫的越狠,反抗就越激烈。
這黃河大堤上,就是最黑暗的地方。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需要光明。
白蓮教,正是能夠帶給他們希望與光明的信仰。
暴躁的監工瞧見朱重八三人聚在一起,抄起皮鞭,“啪啪啪”三聲打在三人身上:“偷懶是吧?晚上你們沒有飯吃!不想死就趕快滾去給老子幹活!”
劉福通和韓山童急忙陪著笑臉,一個給監工擦鞋子,一個給他擦汗,一邊擦一邊說:“大爺,這不是幫您管教新來的麼?您別生氣,別生氣。”
朱重八狠狠的剜了監工一眼,轉身離開。
日落西山,夜晚的涼風裏夾雜著汗臭與水腥。
工頭拖著一個大桶過來,招呼著累癱在地的民工:“沒死的都過來吃飯。”
朱重八看著桶裏的稻殼和樹葉,眉頭擰成疙瘩。
身旁一個須發皆白的瘦弱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缺了一個角的木碗,顫顫巍巍的說:“吃吧,年輕人。吃了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老人渾濁的目光中閃著微微淚光,不知是想起餓死的老伴,還是想起孤苦無依的子女,或者還有可能,經曆了洪災、瘟疫和大旱,全家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朱重八歎了口氣,端起麵前髒兮兮的碗。老人家說得對,活下去才有希望。
“啪!”監工一腳踢落朱重八手裏的碗,高聲嚷嚷著:“我說過,你今天不準吃飯。要想吃飯也可以,跪下來乖乖給我擦靴子。沒準我心情好了就放你一馬。”
朱重八心頭怒火“噌”的一下燃燒起來,剛想動手,就被身邊的老者搶先擋在身前。
老者跪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擦著監工的靴子,蒼白的胡須在微風中顫動,說不出的滄桑。
“監工大人,他是我兒子,不懂事。您就饒他這一次吧。我替他給您擦鞋,保管比他擦得幹淨。”
朱重八心頭一顫,這老人家,竟然放下自己的尊嚴護他周全。
監工眯起眼睛:“你的兒子?”
老人抬頭:“對,我的兒子。”
監工飛起一腳,一記鞭腿把老人踢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