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流氣呼呼的目光,從剛才起就一直像釘子一樣紮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還朝著那個方向不肯將視線收回。
“飛流,不可以哦。”梅長蘇拉起少年的手,強行將他拉到了更裏間,“蘇哥哥再說一遍,這個人絕對不許傷害,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明白了嗎?”
“明白……”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蘇哥哥很不高興哦……”
“他壞!”飛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沒有打,我是永遠都不會讓他打我的……”梅長蘇揉著飛流頂心的發,“如果被他打了,蘇哥哥一定會很生氣,你看我的樣子,像是生氣的嗎?”
飛流仔細看了幾眼,搖搖頭,又看向北冥寒,嘟囔道:“擔心。”
“其實蘇哥哥現在很高興。”梅長蘇擰著少年的臉,笑道,“真的非常高興呢。”
“高興……”飛流歪了歪頭,有些困惑。倒是北冥寒,看著梅長蘇的神情,知道他有些感慨,心裏也明白他對於景琰的欣慰,思緒開始有些飄蕩。
“因為他還是沒有變啊……”梅長蘇眼角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北冥寒,壓低聲音,低聲地說著說著,眸中漸漸模糊,“雖然看起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雖然沒有那麼開朗沒有那麼明亮了,雖然他的心裏也積滿怨憤和仇恨了,但是在骨子裏麵,他卻還是那個好心腸的蕭景琰,還是那個……有時欺負我,有時又被我欺負的好朋友……”
“蘇哥哥……”
“嗯?什麼?”
“不掉!”
“好,”梅長蘇吸著氣,臉上帶著笑,用手指輕輕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淚,我們明明很高興的啊。”
“高興!”飛流頓時忘掉了剛才的煩惱,一指外麵,“有太陽,蘇哥哥、姐姐玩!”
“好……我們去玩。”梅長蘇看飛流聽到玩,便高興地拉起梅長蘇就要衝進院子裏,隻是梅長蘇敏銳的從飛流的話語捕捉到一個詞,他有些忍不住地向旁邊的人投去有些異樣的眼光。
飛流不會那麼輕易的認同一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說是玩,但梅長蘇也隻是坐到樹下的長椅上曬起了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陽。征求到梅長蘇的允許後,北冥寒晃悠著從他屋裏拿出一本書,梅長蘇睜眼看了看,是一本儒家學派的書,梅長蘇有些詫異,她為什麼會看這種書?北冥寒並未理會梅長蘇詫異的目光,背靠著粗壯的樹幹慢騰騰的翻看了起來,如同潑墨般的青絲落了的一身。
飛流在樹梢間縱躍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地還要湊回到梅長蘇的身邊,要他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
刹那間仿佛時空流轉,仿佛又回到了那青春放縱的歲月,自己在草場上赤膊馴服烈馬,黃砂塵土在馬蹄下飛揚,景琰在柵欄外淩空甩來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飲,酒液濺在胸前,父親走進來,笑著揉自己的頭,用手帕輕輕地擦拭,她恬靜安然的坐在自己不遠處翻看著書籍,或者看著他與景琰棋局廝殺……
“蘇哥哥……”飛流眨著清澈的眼睛,叫著眯著眼愣神的梅長蘇。
“沒什麼,”梅長蘇溫柔地回視,“太陽很暖和。都快睡著了……”
“那就睡。”北冥寒合上書本,向他走來,“飛流,去吧。”飛流瞬間會意,閃身去為梅長蘇鋪床。
日腳漸移,整個雪廬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
對於已經卷身入詭雲譎波之中的梅長蘇來說,像這樣的平靜時光,以後將會越來越難得,越來越短暫了……
其實梅長蘇今天發現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不,準確的說從她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當中開始就有很多不對勁。
而那時的梅長蘇,還不知道在未來,北冥寒於他而言是怎樣的一個人,而當時的北冥寒同樣不知道,以後的梅長蘇在她生命中,又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也幸好,他與她,什麼都還不知道……
看見麵前出現的房門,梅長蘇轉身,卻迎麵撞見了北冥寒的目光。
北冥寒目不轉睛的深深凝視著梅長蘇,嘴角雖仍舊帶著一抹淺淡的笑,但那雙如同黑曜石一般的深邃眸子,卻幽深的像深潭一般,平靜,薄涼,似有流光波轉,無端的透出一股妖異的氣息,隱匿著種種複雜難懂的情愫
——“隻有蕭景琰沒變嗎?”
十二年了,隻有……他…沒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