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買了一斤豬肉,還有幾斤土豆。屠飛鳶將肉切成片,土豆切成塊,又劈了兩隻青椒,炒了一道簡單的土豆肉片。又拿了三隻雞蛋,磕進碗裏,舀開水衝了三碗雞蛋茶。每碗都灑了一大把白糖,滴了兩滴香油。又撿了半筐窩窩頭,蒸透了,拾出來端到院子裏的小桌上。
“爺爺奶奶,吃飯了。”屠飛鳶把凳子擺好,揚聲喊道。
屠老漢和李氏應聲坐過來,拿起筷子,準備開動。少年坐在一邊,雙手擺在膝蓋上,坐得無比板正,黑暗中隱約看到一張臉上滿是可憐。李氏見了,有些心軟,忍不住又要勸。忽然桌子底下的腳被屠老漢踢了一下,便閉上口。
下午在田裏,屠老漢跟她說了,叫她以後對狗蛋有點分寸,別一腔熱情,比對阿鳶還好。又說阿鳶開始有些不高興了。李氏心想,她對狗蛋好,還不是為了給阿鳶找個靠?等他們老兩口走了,阿鳶也有個互相扶持的人。哪怕嫁了人,也不怕在夫家受氣了。
可是,小孫女兒不高興,李氏便作罷了。看向桌上,窩窩頭是三人份,雞蛋茶是三人份,至於菜,雖然有點多,三人也吃得完。知小孫女兒鐵了心不給少年吃飯,便作罷。
肉的香氣,熱乎乎的飄出來,一縷一縷,鑽進少年的鼻子裏。雞蛋茶的甜香,亦化作一縷縷,升騰起來,在少年的周身飄來飄去。少年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抓緊了衣裳,眼睛盯著桌上的飯菜,“咕咚”“咕咚”直咽口水。
屠飛鳶隻做聽不見,一筷子夾菜,一筷子夾肉,無比淡定地吃著。屠老漢心裏有數,埋頭吃著,亦不做聲。唯有李氏,心裏不忍極了。可是,看看小孫女兒的一派淡定,又不敢再勸。不知不覺,在這個家裏當家作主的人,慢慢變成了屠飛鳶。
一頓飯吃罷,屠飛鳶隻覺痛快。吧唧一下嘴,放下筷子,舒坦地歎氣:“吃得好撐啊!”站起身來,對少年說道:“你,把碗筷收了,刷洗幹淨。”
少年站起身,收起碗筷,摞進筐子裏。抱起來,往灶邊走去。才走一步,驀地低低叫了一聲:“啊!”
“怎麼了?”李氏轉頭看過來。
少年低低地道:“褲子掉了。”
“哎喲!快穿上!”雖然天色昏黑,看不清什麼,然而小孫女兒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李氏隻覺得不好,連忙說道。
少年彎下腰,把褲子提了起來。才走一步,又頓住了:“奶奶,又掉了。”聲音嬌媚婉轉,好不無辜。
“怎麼回事?”屠老漢走過來,蹲下去,把褲子提起來,給少年穿上。然後,不禁低低笑了:“嘿嘿,他奶,你去找了針來,給狗蛋縫幾下。”
少年生的瘦削,又身量未成,穿著屠老漢的褲子,本來就寬大。今天餓了一頓,腰身瘦了一圈,就掛不住了。一走路,就往下掉。
少年走不得路,自然沒法刷碗筷了。屠飛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接過碗筷,抱去灶邊刷了。
李氏領著一手提著褲子的少年,來到門口,按他坐下:“你別動,奶奶去拿針,給你縫一縫。”
“嗯。”少年乖巧坐了,等著李氏進屋摸了一番,拿著一根針走出來。搬了凳子,坐在旁邊,摸黑縫他的褲腰。
李氏雖然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但是年輕時候做針線活是一把好手。此時摸著黑,竟也動作飛快,不一會兒就把少年的褲腰撮緊了一圈。
屠飛鳶刷完碗筷,又走近裏屋,把沒吃完的一隻甜瓜拿出來,洗了幹淨,掰成兩半,一半給屠老漢,一半給李氏。熟透了的甜瓜,從中間掰開來,那份濃鬱的清甜,直往鼻子裏鑽。屠飛鳶吃過飯了,不饞這個。隻有沒吃過飯的少年,聞著清甜味兒,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
“吵死了,一邊兒呆著去!”屠飛鳶不高興地道。
李氏才鼓起勇氣,想要勸屠飛鳶把瓜分給少年一點兒。聞言,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屠老漢不吭聲,隻把甜瓜往嘴邊一鬆,哢嚓咬了一口,用行動無聲支持小孫女兒的決定。
少年垂下眼睛,慢吞吞站起身來,回屋去了。
推開門,走進屋裏,徑直往床上一躺。才一躺下,肚子癟得更深了,仿佛前胸後背都要貼在一起。腸子咕嚕嚕地翻來覆去碾動,饑餓的滋味兒無比難耐。甜瓜的清甜香氣,順著門縫兒飄進來,少年咽了下口水,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腸子轉動的聲音變小了,可是饑餓的滋味兒還是沒減半分。少年探手下去,把衣服撩起來,卷成一團,塞進口裏。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