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誌才前腳剛進家,聖旨後腳就跟著到了,他甚至連官服都沒來得及脫下,就急急忙忙跑到院子裏接旨。
頒旨的公公剛走,蔣文卓就滿院子嚷嚷著,“我不同意!讓我娶郭成茂的女兒還不如讓我去死!”
雖說沒有見過郭成茂的女兒,但是一想到他兒子郭俊賢那蠻橫粗鄙的樣子,再加上郭家與他們蔣家向來不和,他打心眼兒裏排斥這門親事。
蔣文涵愣愣地站在原地,雙眼出神地盯著地上的一隻忙著搬運糧食的螞蟻,臉上的表情亦是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見蔣文卓在大聲吵鬧,她也不過是茫然地抬眼看了一下,卻隻是看到他不停地手舞足蹈,嘴巴一閉一合,卻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
“混賬東西!還不趕緊給我閉嘴!你想讓外人都看蔣家的笑話嗎?”蔣誌才氣衝衝地上去就狠狠地抽了他一個大嘴巴,隻聽“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緊貼著蔣文卓的臉頰而過,頓時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印在了蔣文卓的臉上。
蔣文卓捂住臉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爹爹會打他耳光,他狠狠地瞪了蔣誌才一眼,就轉過身,直奔門外而去。
“老爺!”夫人一隻手拉著他的袖口,眼淚漣漣地看著他,滿眼的憐惜和心疼。
蔣誌才無奈,看了一眼蔣文卓怒氣衝衝的背影,吩咐來福安排兩個下人跟著蔣文卓,唯恐他又因氣闖禍。
再一看蔣文涵,卻不見了她的身影,他心裏悵然若失般的拍了拍夫人扯著他袖口的手,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這都是命!”然後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雙渾濁的眼睛已經深陷到眼窩裏了,四周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讓他的蒼老和愁苦一覽無餘。
茫然地轉身走了的蔣文涵卻並沒有回屋,而是轉了個彎,去了後花園,小玲正要跟上前去,卻不料被她一口回絕了,她想一個人靜靜。
她坐在涼亭裏,看著湖邊那棵低垂到水麵上的楊柳愣愣地出神。
一隻水鳥站在柳枝上嘰嘰喳喳叫著,一會兒飛到水麵上去捉蟲子吃,一會兒又撲棱著翅膀飛到了露出水麵的荷葉上,它看起來是那麼的快活,憑借著一雙翅膀想飛到哪裏就飛到哪裏,無拘無束,多麼讓人羨慕。
蔣文涵覺得自己像極了剛在前院看見的那隻螞蟻,不,確切地說眾生皆螻蟻,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到頭來卻不過是填飽了饑腹,如果哪天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腳,就一命嗚呼了,甚至來不及證明自己的存在,就隨著塵土消失得無影無蹤。
活著有太多的無奈,生不得自由,死亦不得解脫,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不知道為什麼,蔣文涵想了很多關於生死的問題,本來嫁人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卻因為事出突然,又不能自己做主,徒生出這許多的煩惱。
蔣文涵也說不上難過,她不過略感惆悵罷了,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會嫁人,可是當這一天真的突然來臨的時候,她竟然惶恐不安,是的,惶恐不安,隻要一想到從此以後要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住在同一間屋子裏,她不禁覺得有一雙手在無形中慢慢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而她卻不得其解。
賈成峰是嗎?他長什麼樣呢?或許不醜,畢竟出身皇室,不比山野村夫。
或許很多情,這樣的男人總是多情的吧?以後自己是不是就會被他的三妻四妾取代?
即使沒有被取代,隻怕自己這樣淡漠的性子終究會受他冷落,然後慢慢老去,最後無聲無息地死去,就像娘一樣。
娘...那個苦命的女人,既然出身低微,那就好好找個老實的人家嫁了就好了,為何偏偏做了蔣誌才的妾,又為何生下她卻早早的撒手人寰?剩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留在這世上,常常覺得孤苦無依,盡管家裏人對她並沒有半點兒怠慢。
這樣胡思亂想著,她竟然忘記了時間,等到小玲過來找她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小姐,該吃午飯了...”這麼些年一直照顧小姐,她深知小姐的脾性,卻也很少見到小姐像今天這樣失魂落魄,嫁人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嗎?
二少爺不願意娶郭成茂的女兒這還有情可原,可是小姐嫁給一向口碑很好的四王爺應該是一件好事啊!
蔣文涵像是沒有聽見小玲的話,而是輕輕地問著她,“小玲,你說牆那邊是什麼?”
小玲一愣,下意識地回答道,“牆那邊是街道啊,小姐,你怎麼會這麼問?”
“你錯了,那邊是自由。”蔣文涵的眼神一直看著高牆的那邊,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像是一尊冰雕。
“自由?小姐,奴婢書讀的少,不懂得什麼是自由,不過像小姐這樣,吃穿不愁,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不就挺好嗎?”小玲捉摸不透蔣文涵話裏的意思,隻得如實說出自己的感受。
蔣文涵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幾乎輕不可聞,她站起身,轉身離去,“走吧。”
留下一臉錯愕的小玲愣了幾秒鍾,才呆呆地跟上來。
蔣文卓出了門,直奔醉仙樓而去,大聲叫嚷著讓老板趕緊端上來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