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阿金!!你這個慰藉著如許車夫轎夫流浪漢的風塵女子,當棺材鋪的周老漢曾經因你而譏嘲王鴻燕膽子倒大得很嘍、也不怕染上花柳病時,王鴻燕反唇相譏:老子這樣,總好過有的老兔子逮住窩邊草狂吃。
王同進舔破窗欞紙往內張覷,但見廂房內鋪得花團錦簇,右首沿牆砌著一個大炕,炕上擺著一張紅漆小桌子,桌上放著一副鴉片煙盤。
阿金穿著一襲月白色竹布衫子,正歪在老道身上給他燒“美其名曰”為福壽膏的鴉片煙,老道接過煙槍,接連吸了七八口,漸漸合攏眼睛,似乎睡去。
阿金低聲道:“道爺,安置吧?”
老道點點頭。
阿金遂收拾起煙槍煙盤,將紅漆桌子移到炕角,收拾共睡。
廂房內燈光倏忽一滅,然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解衣聲,眼瞅著老道躺進溫暖的被窩,王同進的心情有些沮喪。
“哥,怎麼辦?” 小勇湊到王同進耳旁,輕聲詢問道。
“怎麼辦,涼辦!”王同進抬起頭,拽著小勇走開幾步,悻悻的道。
“哥,別喪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小弟,哪都是屁話,報仇就不能隔夜,一夜睡起來,仇恨就會伴著美夢隨風而去!”
突然,老道陰惻惻的聲音在暗夜中響起: “你可是要強啊!”
阿金也說了一句,聲音很低,渺不可聞。
死老道複說道:“你隻嘴倒是硬得很嚜,一條小命可是一定不要的了?”
阿金冷哼的聲音響起,透露著淡淡的不屑。
死老道發出“嘎嘎嘎啦”極其囂張的蒼老笑聲:“你別不信,道爺我練得好金丹,一顆下去,雄風不減少年郎!”
王同進啐了一口,暗罵一聲晦氣,扯著弟弟的衣襟就走。
小勇道:“哥,別走啊,死老道說要阿金的命,咱們快衝進去救人啊!”
王同進聞聽,不禁“格”聲一笑。
這一笑,被房內覺著,阿金悄說:“快點不要哪!房外頭有人在偷聽!”
死老道竟然嘿嘿笑道:“那就讓他們聽好了嚜!”
突然又扯開嗓子道:“老鴨公,你不和老鴇快活,什麼時候學會聽牆根了。”
“死老道,大半夜的你嚎什麼!”老鴨公的聲音從遠處廂房傳來,然後是老鴇的聲音:“吵得人還睡不睡了,大半夜地,鬧妖魔還不消停!”
寂靜!
沉默!
短暫的寂靜沉默之後,阿金的驚呼聲響起,劃破夜空:“賊!有賊!”
這一嗓子,堪比尖利的女高音,伴著風聲傳出老遠。
兄弟倆當即邁步狂奔,小勇轉身就要衝向籬笆牆,王同進一把拽住道:“兄弟,別介,雪地上腳印一清二楚……”
兩人顧不上喚狗,一溜煙的鑽出虛掩的大門,幾步奔回自家院落,順著清除積雪的小徑,閃身鑽入牛圈。
耳中猶自傳來老道氣急敗壞的聲音:“何方霄小,膽敢太歲頭上動土,窺視你家道爺,活得不耐煩了!”
很快,伴著此起彼伏的狗吠聲,沿街一側原本漆黑的房間內亮起一盞盞橘紅色的燈光。
馬市街藏龍臥虎,民風極為彪悍,哪怕日本浪人和沙俄大兵彼此暗殺,零零星星的槍聲時不時的劃破邊城暗沉沉的夜,但抓賊聲一起,幾乎把小半個馬市街的人都驚醒,不少精壯的漢子,提著燈籠打著火把持著刀槍,呼呼啦啦的就蜂擁奔向花煙間。
深夜中的牛,從不哞哞的叫,這個不眠之夜,牛欄裏沒有偷牛賊,兄弟倆在牛倒磨一般的反芻聲中,就跟心虛的小賊般,相視一笑,連道:“好險!”
衝出院落,正在大門口的雪地上辨析腳印的老道,望著一個個矯健的腳步濺起的雪泥,氣急敗壞的吼道:“大哥們,大兄弟們,你們一個個的好心辦壞事啊……”
一幹精壯的漢子圍著老道,嘰嘰咕咕了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頗多遺憾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