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予氣得直翻白眼,我嗬嗬嗬地大笑了一通,朝遠處奔去,回頭招著手對他大笑:“我回丁離宮了,你就去安心給三姑奶奶當手下罷!”說罷,緊了緊胳膊上掛的竹籃,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走在一條道旁遍栽梧桐的小徑上,這小徑便通往我和五師兄騰予,十一師兄絕予,和三師姐清予住的丁離宮。曲徑通幽的小道兒上灑滿了雪,兩邊是高高的,卻光禿禿的梧桐樹,我的心情也變得格外寧靜。師父回來了,我手上的疼痛便去了大半。
我的師父,便是這華雲派的當家人,掌門師尊--痕疏。
我拜入師門並不算很早,在我的記憶裏,我本是薑國人,那時候,我還很小。我隨爹娘逃離薑國戰亂來到了蒼國,來到了蒼國的王城鎏都。記憶中的鎏都很好,到處都是高大漂亮的房子,街上的人,也很漂亮。
我那時當然不會知道,鎏都,是當今世上最香豔的地方,鎏都中的未婹區,聚集著天下最美貌,最嬌豔,最有名的****也當然不會知道,爹爹會因為那些美人兒傾家蕩產,消失在我和娘的生活中。
我娘哭著摟住我,淒淒地道:“金豔哪,娘對不住你,娘對不住你!”
我當時真的不清楚,明明是爹拋棄了我們,娘有什麼對不住我的?
知道後來,娘也消失了,我終於才搞清楚,娘為了活下去,已經打定主意賣我去蒼國最有名的妓院--拈香閣。
我知道後,並不完全是生氣,甚至還有點高興。我早就聽破巷子裏的爺們兒說過,拈香閣是天底下最好的,最舒服的去處。
然而,我終於沒能進得了拈香閣,而是進了另一家我從沒聽說過的妓院。
我站在那妓院門口時,很是無措,爹不見了,娘也不見了。而麵前所謂的“好去處”又灰又破的,裏麵還傳來駭人的大笑聲和尖叫聲。天,灰蒙蒙,欲雨。
正當我看著灰蒙蒙的天,眼睛呆滯無神的發著澀的時候,我的天空上方出現了一張神仙似的臉。
他,確然是個神仙。
雲荊山華雲派,是人間最後一處修仙去所,有緣者方得之。
我一直沒有哭,也哭不出來,此時想哭得狠了,卻把頭一歪,問:“你,是神仙?”
他點點頭:“你叫我師父便可。你叫什麼?”
我有一點點退怯,垂首想了想,複又高高昂首,帶著驕傲,操著薑國北地的口音大聲道:“俺叫金豔,是拈香閣的****拈香閣嘞,你曉得不?這世上最大最好的妓院!”
痕疏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垂首看著我,垂下的長而濃密的睫毛,隻是不變的微微地笑著,輕輕地頷首,蹲下來,問我:“你可願隨我走?”
我想,我須得表現出一些遲疑的樣子,然後,才是點點頭。
痕疏很認真地打量著我的臉,隨即眼中蘊滿了笑意,十分的溫暖:“豔字與你不合,為師便給你改名為‘細予’罷?”
細雨?
那時,可巧天空落了幾點細細的雨滴,在我的額頭上釀出水汽。
我咬唇,小心地點了點頭。
他溫暖,纖長,玉白的手牽住了我肮髒的小手,帶我進了仙山,從此我成了雲荊山華雲派予字輩第十四位弟子,也是最小的予字輩弟子,名,細予。
往事如煙來,隨風去。事隔多年,如我卻好像在看一出別人的戲,再多的情感,也隻是昨天。
我進入後門拐進後院,的海棠長廊,卻在長廊盡頭看到一個窈窕纖美的麗人背影,正拄杖俯靠在紅櫻桃木欄杆上。
美人如畫,身姿勝仙,與這丁離宮後院的悠遠意境本是極相宜的,然而,當我瞧見那枝南瓜頭的銀杖時,不覺渾身一震,抖如篩糠,立馬徹徹底底地伏下了身子叩拜,大氣不敢出。
三姑奶!!!
這位便是蜚聲整個雲荊山,乃至山腳下周邊方圓五十裏村莊的雲荊山雪三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