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準了帶劍上殿,國主這時候就算不虞也不會再反悔。
過了好半天,宮人們才千辛萬苦地從藏兵閣裏尋尋覓覓了八把利劍出來,戰戰兢兢地遞給喬筱揚,就怕那姑奶奶發現其中有一把不是剛好的一寸。這劍差不多都是一樣的長度,這一寸的劍比匕首都短,藏兵閣裏哪裏會有?最後還是禦膳房的一個宮女突然想到禦膳房有這麼一把刀,說是用來處理極細微的食材,刀也是用的上好的精鋼,隻是從來沒被使用過而且長度比一寸也多了些。
好在喬筱揚拿過劍後什麼也沒說。那宮人暗暗舒了一大口氣。
“開始吧。”
其他兩個宮人送上一條鮮活的雪銀。
喬筱揚上前按住那條活蹦亂跳的魚,暗暗笑了,什麼雪銀,不就是三文魚嗎。
纖長的手指在八把寒光凜冽的利劍上跳躍,毫不遲疑地拿出其中一把適中長度的,按住魚,利索地截去魚頭。
魚跳動了幾下,徹底不動了。接著就是用九寸長的劍直接劈開魚身,剃去魚脊骨。鋒利的劍刃滑過魚身,留下一片片薄如蟬翼的魚片,晶瑩剔透如同初下的新雪,幾滴新鮮落下的鮮血則是寒而清幽的紅梅。
喬筱揚一係列的動作實在太流利,各種刀劍在她手中不再是殺人傷人的工具,反而就像是舞女手中的綢帶,在魚身上翩翩起舞,行雲流水般優雅。實在讓人驚歎為何連殺生都可以如此優美,讓人平白生出就這樣死在她手裏的魚也沒什麼不好的奇怪念頭。
最後把片好的魚肉整齊地放在碟子裏。喬筱揚放下袖子,“雪銀完成了,請國主品嚐。”
所有人都傻眼了,他們真的不知道待會喬筱揚再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舉動時他們還能不能驚訝的起來。
等到有人終於反應過來。
“這還是生的呢。”一臣子憤憤然地站起來,“你把國主當成了什麼?茹毛飲血的蠻人嗎!”
喬筱揚淡然回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你!”那大臣氣紅了臉,又不敢在國主麵前出口不遜。喬筱揚也是借了孔夫子的智慧才能這麼文縐縐地打嘴仗,顯然這個時代沒有孔大家那樣的聖人。
“你,你這是忤逆國主!”那臣子這麼迫不及待地跳出來顯然就是個好事者,占不了嘴上的便宜卻深諳狐假虎威的精髓。
“這位大人此言差矣”喬筱揚毫不緊張,娓娓道來:“我在藏書閣見過一本由賈思勰所著的《齊民要術》,其中提到的魚膾中有一道極為珍稀的菜肴叫金齏玉膾,它的做法就是選用雪銀這種特殊肉質的魚切片生食。這道珍饈曾經還是一道禦膳,因而書中附有描寫,‘共君無事堪相賀,又到金虀玉膾時’。甚至因為它的美味還有文人墨客留下了佳篇,‘魯酒若虎魄,汶魚紫錦鱗。山東豪吏有俊氣,手攜此物贈遠人。酒來我為傾,鱠作別離處。雙鰓呀呷鰭鬣張,跋剌銀盤欲飛去。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為君下筯一餐罷,醉著金鞭上馬歸。’”
所謂的文人墨客當然是指我們的詩仙李白。天寶六載(747年),李白攜帶幼子路過中都,一位與李白素不相識,名叫逢七朗的小吏,提著一罐當地釀造的土酒、兩尾剛從汶水裏捕獲的活魚,興衝衝地找到客棧裏來拜訪詩人。李白深為感動,親自操刀斫膾,與自已詩歌的愛好者對飲盡歡,並在離別時,贈詩一首。
喬筱揚當時就很是感慨詩仙隨性不羈的心性,所以比起他那些膾炙人口的名句她倒是更深記這首詩。
喬筱揚這有理有據的一番話徹底鎮住了那個大臣,不光是他,場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往那種隨性的生活,也很驚訝一個文采斐然的文客怎會默默無名。不過對那道生魚的菜肴,他們確是變得十分期待。
宮人立即自覺地把碟子一個個端在眾人麵前。
季禺輕輕夾起一片魚肉,入口是圓滑的觸感而且一觸即化,不僅沒有生食的腥味反而還帶了點清甜。
季禺有些意外地放下竹著,看向胸有成竹的喬筱揚。
你真的在藏書閣裏看到關於金齏玉膾的記載了?
聽到傳音,喬筱揚狡黠地衝著季禺笑了。
果然。季禺輕咳,掩飾了嘴角的笑意,隨口附和身邊的人。
“這天下真是無奇不有啊。”
“確實如此。可恥我們的見識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小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