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團(三)(1 / 2)

王小明在車站街邊的小吃攤上買了幾個剛炸好的大油麵團,熱騰騰地吃了下去。沒有記住味道,沒有感受味道,就結束了他的島城的第一頓很有紀念意義的晚餐。傍晚時分總能有各種各樣的天色來混淆人們的判斷,不停變化著的色彩讓原本並沒有悸動的時間顯得忽快忽慢。

車站的附近終究會有很多容得下王小明過夜的地方,他不想立即動身去尋找能賺上一點生計費用的地點,也不想呆在一個能睡覺的空間裏無所事事,王小明運轉的節奏似乎從進入那駛來島城的公車後,就停滯住了。混亂地等待著,不知道如何繼續。王小明沿著這看不到盡頭的路走著,不時四下裏看看,卻要阻止自己想起什麼。他停在車站街道上路過的第一家旅店前,紅色的油漆刷在一塊鏽跡斑駁卻又被反複塗蓋了汙漬的廣告招牌上,醒目地寫著“住宿”兩個字。

王小明探身進了半開的旅店的門,櫃台旁慣例地坐著又一個中年婦女,似乎這樣的旅店,店主的男人總是羞於出麵的,又或者要忙碌於另一些能讓這樣的男人們更方便顧及些顏麵的事情。有著一副標準的幹練不容辯駁的臉孔的中年女人見到有王小明這樣的客人進來,隻是抬起眼睛隨意地詢問幾句,就把一切安排妥當。至少安排得不容許改動。

“那裏上樓,鑰匙不好用的話回來換。”

王小明不清楚女店主人有沒有看到自己點頭表示聽到了她的話。他走上很窄的樓梯,在二樓拐角的一扇泛黃色的卻看得出曾塗刷過乳白色的漆料的門前拿出中年女人給的鑰匙。開門後並沒有緊接著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已經是很不錯的歡迎方式。王小明把畫板和鉛筆袋放在床上,並沒有立刻把自己也放置在床的剩下的空間裏。他脫下外套和布料很特別的厚實的襯衣,拿著上樓前向中年女人要來的一塊幹裂的肥皂,裸著上半身到一牆之隔的洗刷間裏把這件陪伴了自己很久的襯衣再次清洗幹淨。如果第二天,換洗的衣服,即使僅是襯衫或者夾放在畫板袋裏的內衣褲沒有晾幹,就會有更加窘迫的事情等待在前麵。就算躲在房間裏畫畫,零散地披著濕漉漉的衣服買些吃的東西回來,也會把備用的所有開銷花得精光。

王小明將洗好的衣服用力擰幹,鋪展在床單上。又把折疊的三腳架從畫板袋子或者這旅行口袋裏抽出來,仔細支開,確保每一條支腳都以勻稱的角度結實得支撐著小心放在上麵的畫板。用圖釘訂好一張摸上去很舒服的素描紙在畫板上,以這樣的不間歇的動作不讓自己有所空閑。

用這自己製造的匆忙已經讓王小明抵禦了很久那些不想放在腦袋裏,卻沒有任何辦法清除的印象。但當他準備好一切,拿起一支鉛筆,做出將要畫些什麼的姿勢的時候,卻像是被按下了時間的暫停鍵,讓王小明心裏的某個防線僵硬著等待在了此時此刻的時間裏,徹底地崩潰著任阻攔了很久的思維,肆虐地向那些不願意麵對的記憶片段鋪天蓋地般掃去。

“你的追求和理想是什麼”王小明還記得被眼前的女孩這樣地質問。

回憶會讓人看清某一次的經曆,無論是品味著怎樣的味道,卻越回憶越清晰,即使有了杜撰的章節,將“曾經”修補得更加讓人喜愛。就算是所謂痛苦的回憶,也會讓人在回憶中欣賞著悲情感正濃的戲劇式的自己。可王小明在這“暫停”的一瞬間所感受到的卻不是回憶的欣喜,在他心裏突然間覆蓋了所有的雲團般的思維讓王小明什麼都看不清,仿佛溫度驟降到刺骨,而什麼都不會在此刻恍然大悟,隻是毫無辦法地繼續著這種暫停。

“我不喜歡把這種事情掛在嘴上,我在做的就是順其自然盡力而為。”回答也正如他那時一直所想,王小明不覺得自己胸懷大誌,在他印象中所謂“胸懷大誌”還吵吵嚷嚷的人沒有幾個有什麼作為,但是他有屬於自己的理想,模糊著,卻實在地存在著。“順其自然”的開脫是為了掩飾麵對“理想和追求”這樣的讓他局促不安的詞語造成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