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開心,但我不需要開心,我不需要幸福,也不會體會悲傷。我不再疲倦,雖然我會沒有力氣而停止。情緒和心理對我來說將不再需要控製,因為這一切平淡得像是要窒息了。壓抑是為數不多的感觸,我不喜歡壓抑,但是也不拒絕它,因為我沒有必要拒絕,因為我沒有這樣的需要。我離開,因為我不再眷戀,那程度就像這些字,我不想再多寫什麼了,寫得太多,也沒有人看得進去。”
這是王小明離開家前留下的字條,寫在他最喜歡的一本封麵的肖像畫是個同洋娃娃一模一樣的十幾歲的外國小女孩的本子的最後一頁沒有用過的紙上。寫得很認真。他寫的字要寫在手背上最好看,寫在黑板上是最難看的。本子打開著,將這最後一頁沒有用過的紙鋪展在最上麵,放在玻璃製的很漂亮的大餐桌上。
離開家對於王小明是遲早的事情,用自己的或者別人的方式,用規定允許的或者不允許的方式,這也是幾乎所有人都要做的事情。隻是時間順序被安排好了而已。王小明這麼認為,這麼想著。離開家和離家出走並不是一種感覺,尤其是當不再需要家這種詞語能帶來的所有時。
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饑餓甚至想吃東西的感覺了。憑著肚子長時間不進食後會有些疼痛和頭會有些配合著的暈眩空白,督促著自己不會一整天不放些東西在嘴裏咽下去。回想一個月來,似乎吃了不到十頓勉強算得上完整的飯,當然,不包括幾次早晨吃下的幾片餅幹和幾次晚上吞下的幾團蒸麵糕。
從來都是討厭看連續劇的,因為等不及劇情的發展,受不了一點悲劇的打擊。但是因為許久不再能夠知道困的感覺,要用看電影到兩三點的淩晨,直到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或者昏過去了的方法來結束一天,所以電影很快就都被看完了,要開始看似乎能塞滿更多時間的連續劇。中國拍的古裝戲肯定不願意再去花費什麼精力在上麵,看過一部就學會了所有的劇情發展。不是古裝戲的就更不會去看了,就算不偏激地把它們淪放到一類,也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去看,害怕了一般。於是挑選了一部美劇,長度是最大的挑選它的原因,有很多“季”,每一個“季”又包含了很多集,數下來上百集的電視劇,正好讓王小明每天都能睡上四五個小時。直到第二天為同樣的原因醒來。
這樣下來,久了,也就成了一種規律,有了規律的生活無論是怎樣的都會步入一個人的所謂正軌。但是王小明在步入正軌前離開了家。離開家後的生活不再遵循這樣的規律了。又是很久很久不再遵循任何規律,沒有規律又不做記錄就會導致很直接的遺忘。忘了離開家多長時間,忘了所謂的原因。忘掉原因是很有趣的事情,在王小明看來,每忘記一個原因,就會有一件純粹的事情可以去做,去尋找本來應該存在的結果。
王小明很愛幹淨,很愛畫畫。從家裏離開的時候,帶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唯一的畫板和一整套鉛筆,那些用得熟練的工具,統統塞到畫板袋裏,背在肩上。用畫畫來謀些生計,是王小明能想出的自己能讓自己吃飽飯並且養活自己的不多的辦法之一。離開家的這段時間,他每天為過路的人畫幾幅說得過去的畫像,賣得很便宜,勉強能應付這樣的生活的開銷,還能每天省出三十幾塊錢,搜尋最便宜的旅店溫暖地過上一個夜晚,體麵地洗個澡。就這樣一直向著直覺裏的方向或者別人直覺裏的方向走著。絕不脫離那些有人會買他的畫的地方,和有那些能容下他溫暖舒適地過個夜晚的地方。就這樣一直走著。因為沒有什麼在乎的和在意的。有的話,也不足以打破這個“沒有什麼”。
王小明籌劃著,等他攢出一點,就一點錢,就開始做一件被提起過無數次,和任何一件事情一樣從不被他向往的事情。去流浪。在王小明的世界裏,這是剩下的還沒有做的事情,也差不多是他自以為最後一件想要活下去做一次的事情了。
於是王小明試著去碰運氣。他帶上畫板袋這唯一的行囊,洗刷幹淨,壓平衣領,拉直外套上的褶皺,綁好鞋帶,打理好每一個能顯得整潔點的細節。去各式的居民區一戶一戶地敲門。他知道如果想要有點結餘,隻靠在街頭給行人畫像是不夠的。要能碰到肯在家裏讓他畫像或者在牆壁上畫些王小明喜歡並且房主人也喜歡的畫的人,並為這冒失賺上一點獎勵。每周下來,隻要不怕疲憊和被懷疑被拒絕,總能遇到幾個挺善良的房主人,或者因為對王小明善良,或者因為對吵鬧著要王小明裝飾自己的房間的孩子善良。碰巧或者說是安排好的一樣,此時的王小明是很難知道疲憊和丟臉的,如果真的有了這種感覺,怕是像遇到久別了的老朋友一樣,總不算是件壞事。
每次按照站在門口就講好的一百塊錢的價格,盡全力在房主人指定的牆壁上很仔細地畫好一大幅王小明自己設計的不算專業但是卻很細致獨特的隻有王小明自己才知道其中場景的裝飾畫後,他總忍不住要對著畫發上一會呆。房主人不知是因為想督促王小明趕緊完工離開還是忘記了在自己家裏安安靜靜忙忙碌碌了幾個小時的人是個陌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要打斷王小明的木然,和他聊上一會兒。有時候,還會有很不錯的甜點,讓王小明和房主人的孩子一起吃上幾塊。王小明總會很迅速地結束話題,收拾幹淨散落的橡皮沫和鉛筆沫,知趣地禮貌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