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四個字,聲音極低,隻有沈士功隱約聽見,他急忙扭頭看向郝學生,試圖從對方神色中看出一絲端倪,但映入他眼簾的,卻是一個後腦勺。
呃,郝學生一句話說完後,轉身就走了,衣袖翩飛間,仙氣十足。艾絲竹見狀,忙放下手中碗筷,也跟著去了。緊接著,韓鼎、元彪也起身離去,繼續“看家護院”去了,偌大的前廳裏,就隻留下了沈秦氏和沈氏三兄弟。
空氣中回蕩著沈秦氏陣陣低沉的誦佛聲,如晨鍾暮鼓,敲擊在沈士功的心間,沈士功不由地閉上了眼睛,跟著娘親一起念起了佛號,嘴唇翕動間,臉上的愁雲漸散。
過了一炷香後,沈秦氏和沈士功同時睜開了眼睛,開始相視苦笑。
原來,陣陣誦佛聲如同催眠曲,讓沈全和沈士言這兩個小屁孩昏昏沉沉,此時已經是呼聲大作了。隻見沈全窩著脖子靠在椅背上,盡管姿勢別扭至極,卻睡得極為安逸,而沈士言卻是趴在八仙桌上酣睡,一攤亮晶晶的口水斜掛嘴角……
沈士功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和娘親一起,把兩個還在犯困的弟弟送回各自房間。從三弟房間出來後,沈士功見娘親的神色依舊有些蕭索,開口勸道:“娘,你也去歇一歇吧,都累了一上午了。”
沈秦氏愣愣地看了沈士功半天後,臉色勉強露出一絲笑意,軟聲說道:“士功,我沒事的,走,跟娘去房間說會兒話去。”
沈士功輕嗯了一聲,攙著沈秦氏回到堂屋。等沈秦氏在床上斜躺好之後,沈士功急忙捧了一杯茶水遞到娘親手中,然後搬過一張圓凳坐定,靜等娘親開口。
沈秦氏半天沒有說話,隻是一雙眼睛在沈士功身上仔細打量,把沈士功看得都有些害羞了。他赧聲說道:“娘,你看什麼呢?”
“孩子,你受苦了。”沈秦氏一句話說完,眼睛突然有些紅了。
沈士功忙起身勸慰道:“娘,你幹嘛哭呢,你看我不是挺好的麼?”
沈秦氏搖搖手,清清嗓子道:“沒事,我隻是,隻是有些舍不得……孩子,我問你,你真的想去修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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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士功一隻手已經掏出了絲帕,聽到娘親的這句話後,他有些愣神,終於,迎著娘親探詢的目光,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語氣堅決地說道:“嗯!”
兩顆淚珠自沈秦氏臉頰滑落,她輕歎一口氣後,破涕為笑,拉過沈士功一隻手,柔聲說道:“好,我同意了,你爹那裏我去勸他。”
沈士功隻覺娘親的手上傳來一絲涼意,但自己心中卻是暖暖的,他哽咽一聲道:“娘!”豆大的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滴落在兩隻緊緊相握的手背上,濺起朵朵晶瑩的淚花。
沈秦氏嗔道:“傻孩子,個頭比你爹都要高了,還哭什麼哭!”
沈士功膝蓋一彎,跪倒在床邊,哭訴道:“孩兒,孩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嗚嗚!”
沈秦氏鼻子又是一酸,剛要伸手把這個決意修仙的親生骨肉拉起來,這時,門外腳步聲響起,沈沛元神色匆匆地趕回來了,聲音略顯沙啞道:“夫人,咦,功兒,是你嗎?”
沈士功轉身回望,見是爹回來了,忙伏地向沈沛元叩首,萬語千言隻彙成一個顫抖的聲音:“爹!”
連日來操勞過度,沈沛元的精神十分地不好,他眼睛略顯浮腫,麵色有些蒼白,就連平日極為在意保養的幾綹青須都有些淩亂。但是,夫妻團聚,父子重逢,還是讓這位沈大老爺極為欣喜,他高聲道:“好,回來就好,書院功課雖然要緊,但過年……你,你哭什麼啊?”在沈沛元說話的同時,沈士功抬起了頭,流淚滿麵的模樣把沈沛元嚇了一跳,忍不住發問。
頓時,沈士功如同洪水決提般嚎啕大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爹,沈,沈康,沈康他死了,嗚嗚嗚!”
沈沛元瞬間石化,半天才結巴道:“沈,沈康他,他怎麼會……”一個“死”字含在沈沛元口中,像一把剔骨尖刀一般,冰冷、尖利,讓沈沛元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時,沈秦氏急道:“老爺,沈康的事情回頭再說,你還是快去找那位艾姑娘吧,要出大事了!”
“大事!對呀!”沈沛元猛然間驚醒,他和沈秦氏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神情複雜地看了沈士功一眼後,再也顧不上其他,撒腿就往門外跑……
恰在此時,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散房簷挑腳上的幾蓬積雪,洋洋灑灑地飄落下來。幾瓣雪花鑽進了沈沛元的後襟領口後,化作一股涼意順勢而下,沈沛元不由地打了個冷戰,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久違的感覺,這種感覺,叫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