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蒼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潘少宗麵上閃現了絲脆弱:“蒼蒼,你會幫我的對吧?”
蒼蒼心底抽絲般地疼了下,望著他的眼睛很鄭重地點頭。
這一夜潘少宗格外溫柔。
蒼蒼感受著他在自己身體裏的律動,一下下地撞擊都好像撞在了她的心上,滾燙顫抖肆意呻吟與小聲的哽咽。
她忽然想起了明日的壽宴,在汗水與淚水交替間隙裏,忽然低聲問:“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四月二十六。”
似乎,很快就要到了。
(五)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那荼蘼外煙絲醉軟,那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剪,聽嚦嚦鶯聲溜的圓。
傅老爺的五十大壽,請地是那位最近紅遍了全豐城縣的南京名角,隻聽這依依呀呀的軟綿唱腔,連從不喜歡聽戲的潘少宗都忍不住讚歎。
蒼蒼偏過臉來問:“你喜歡?”
“中華之底蘊,為何不喜歡?”潘少宗指指那位正在念唱詞的女子說,“我在南京曾看過她的一場戲,當時連外國人都為之讚歎呢。”
“這樣厲害。”蒼蒼讚歎著,再看向戲台上那女子時眼睛閃過一道流光。
“潘哥哥最喜歡的就是這出遊園驚夢呢。”一位身姿窈窕,麵容嬌俏的小姐擦著蒼蒼的肩走了過來。她手裏端著個高腳杯,高腳杯裏盛著醉人的紅酒。她在潘少宗麵前站定,親密地靠著他,對蒼蒼說:“我叫李清揚,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的清揚。”
潘少宗稍稍移開身子,一邊補充:“李行舟的妹妹。”
蒼蒼心裏刺了刺,並未接話。
後來開了飯,男人與女人分開用餐。宴席進行了大概一半的時候,蒼蒼注意到了李行舟的眼神,她連忙起身說是喝了太多酒出去透透風。
此時她臉頰如抹了雲霞般格外動人,各位小姐夫人們免不了又要打趣一番。蒼蒼紅著臉瞥瞥潘少宗,隻見他對自己微微笑著,一時心下大定。身姿款款地繞過主位上的傅遠征,在潘少宗跟前站定。
寒暄了幾乎話後,蒼蒼再次用出門透透風的理由離了場。待出了門,她才在無人注意到的地方攤開手心,看著上麵那把銀色鑰匙,嘴角勾出抹得意的微笑。
偷東西這件小事原本就是蒼蒼的拿手好活,更何況還有李行舟各種調查資料的支持。避開人偷偷溜進傅遠征的書房,扭動桌麵上的筆筒機關,原本掛著一幅畫的牆麵露出一個密碼箱。蒼蒼將耳朵側過去,輕輕轉動密碼鎖,輕輕的啪嗒聲起,密碼被破解。密碼箱裏麵還有一個小盒子,偷來的鑰匙便是用來打開這個盒子的,盒子裏麵便是李行舟要的那一本賬本。
春寒料峭,幸好她今日穿得是皮草大衣,可以將賬本塞進去。
原本應該直接回宴席,可鬼斧神差地,她居然繞到了傅府後院。民國初年,老一輩還是喜歡住在老式的高門大戶裏,回廊曲折,簷牙高啄。
遠遠地聽到吊嗓子的聲音,蒼蒼繞過一個回廊過去,恰好看到一襲杜麗娘打扮的女子站在院門口。
大概是剛剛唱完自己的那個戲目從前麵花廳回來,她臉上還有濃濃的妝容,但這並不能遮掩那份妖嬈的美貌。
“杜小姐。”不知怎麼,就喚出了口,更神奇的是,將那個女子喚回了頭。蒼蒼尷尬地搓搓手:“是這樣,我迷路了,您知道前廳怎麼走嗎?”
“順著這條路往前走,過了第一個拱門後有個廊子,順著廊子往前走就是了。”女子蔥白的手指輕輕指了個方向,頓了頓又道,“我叫冷如梅。”
蒼蒼呐呐:“冷小姐。”
待那一抹倩影消失在視線內,蒼蒼這才抬腳回了宴席。
(六)
自從蒼蒼將潘少宗準備好的賬本交給李行舟,那傅家的案子便轟轟烈烈地展開了。潘少宗作為法官,也為這件案子忙得不可開交。大約過了十幾日,那傅遠征的罪名終於落定後,他才注意到已經很久不見蒼蒼了。
被潘夫人派過來伺候蒼蒼的一個小丫鬟說:“前幾天一位嫂子來尋姨太太,說是姨太太的父親病了,姨太太得了夫人的允,便回家照顧父親去了。”這話說得算委婉,事實是蒼蒼的父親在賭坊被人打了,那位嫂子是叫蒼蒼回去還債的。
“怎麼沒人告訴我一聲?”潘少宗蹙著眉,很是不悅地說。
“姨太太知道少爺工作忙不想讓這些小事擾了您清淨,便叮囑了我們什麼時候少爺您問起,什麼時候告訴您。”
這便是蒼蒼的私心了,大約證明自己在愛人心目中的分量是每個陷入愛情的傻姑娘都會做的事情,她想,若是潘少宗心裏她的分量極重,肯定當天就發現她不在家。
潘少宗自然明白蒼蒼的這一番小心思,他先是低頭輕笑了聲,驀地呼吸沉重,又問:“她回家幾天了?”
“七天。”
“若是蒼蒼問起,你告訴她她離家第二天我便發現她不見了。”
丫鬟還在詫異,潘少宗已抬腳離開了房間。他眉心緊緊蹙著,行色匆匆,從遊廊拐出去到了外院,忽然聽到李行舟的呼喊。無奈隻能停住腳,轉頭問:“出什麼事了?”
李行舟站在花廳中央明媚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表情有些晦澀。可等潘少宗一腳邁入花廳,他的表情又活絡自然起來:“警察局又接了個任務,調查冷如梅的身份。”
“冷如梅?”
“那個從南京來的名角。”頓了頓,忽然轉了話頭,“蒼蒼這幾天是不是經常不在家?”不等潘少宗接話他繼續道,“你不用替她遮掩,我派出去跟蹤冷如梅的人回來告訴我,有個女人和冷如梅的關係很微妙,並常常出入賭場夜魅等場所,接觸的也都是一些可疑人物。那個女人,就是蒼蒼。”
“你懷疑她?”潘少宗抬眸將李行舟緊緊望著,壓下心裏莫名的擔心,忽然嗤笑一聲,“這事我知道,她是覺得在家悶得慌,出去玩玩罷了。”
這話剛剛落下,一個小丫鬟便追著潘少宗的腳步進了花廳,她胳膊上掛著件灰色風衣,進門便道:“大少爺,您忘了穿風衣。”
潘少宗接過衣服後小丫鬟便轉身欲走,李行舟忽然上前攔住了她離開的腳步:“你是在蒼蒼身邊伺候的吧?知道她這幾天去哪裏了嗎?”
小丫鬟答道:“姨太太的父親病了,姨太太回家照顧父親去了。”
“她親口這麼說的?”
她一愣,偷偷瞥了眼潘少宗,想到潘夫人叮囑的家醜不可外揚,隻能硬著頭皮撒謊:“是的。”
(七)
蒼蒼還來的錢根本就不夠田老頭欠下的數目,賭坊的人建議她去向潘少宗要,否則就剁掉田老頭的一根手指頭。蒼蒼麵無表情地說:“你剁吧,”然後是田老頭撕心裂肺的慘叫。
賭場的人皆說蒼蒼心狠。
誰也沒想到,蒼蒼會因為心狠而招來第二朵桃花。賭坊的幕後老板要讓蒼蒼做自己的情人,條件是全豐城縣的賭坊再也不讓田老頭踏進一步,否則,下一次會讓田老頭來用自己女兒下注。
蒼蒼聽罷,帶著蕾絲手套的手撩了撩頭發,嫣然一笑:“原來老板您最愛別人穿過的破鞋。”然後抓起沙發上的包揚長而去。
事情卻並沒有這樣簡單的結束。
第二天十幾個人拿著欠條來到了田老頭住的那個四合院,紛紛追要多年前的欠款。當初田家破產,田老頭便是為了逃這些債才躲到了豐城縣,多年來一直風平浪靜,如今一夜之間債主忽然找上了門,這其中貓膩自不需言說。
蒼蒼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向潘少宗求助,可拿起電話的那一瞬間,忽然想起傅老爺大壽那日,潘少宗與李清揚並肩而站那般配的樣子,又默默放下了聽筒。
四月十日,蒼蒼永遠記得這個日子。
那天她再次找到冷如梅,求她帶著自己去見賭場老板。精致的小洋樓裏,冷如梅帶著蕾絲手套的手習慣性的撩頭發,偏頭勾出個嫵媚的眼神:“也好,我正要去夜魅,你也跟著來吧。”
煙霧繚繞,嬌喘噓噓,一片旖旎放蕩。
蒼蒼被推搡到了那個老板的身邊,那位老板的手剛剛摸到她的腿上,她還沒來得及推開,碰地一聲忽然炸響在每個人的耳側。
一隊警察舉著槍闖了進來,他們一邊叫嚷著不許動一邊慢慢挪到這包廂裏每個目標的身側。
蒼蒼呆愣愣地將這隊人中的某個俊秀男子望著,而這個男子也正一臉陰鬱地盯著她。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可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
槍聲響起的時候,她仍舊呆愣愣的,直到那個男人像豹子一樣向她撲過來,她條件反射地摟住他寬闊的脊背,然後摸到了一手粘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