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遇上了最有理由痛哭一場的事,卻沒有可以放聲大哭的環境。秦苗在臨都兩度撞上筱笙抱美人,她的心簡直跌入了冰窖。她就在那樣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裹挾著一身的雪花和傷痕,極其狼狽地逃裏了傷心地。她真想在車上好好哭上一場,最好哭得暈死過去,“死”是為了獲得重生。但她不能,她給人的印象向來是美麗高雅的。她就假裝在欣賞車窗外的雪景,當淚水模糊了眼睛時,悄悄用紙巾拭去。

一個人的成熟,是不是就在於能讓淚水往肚子裏流呢?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秦苗在上學路上,路邊開過來一輛車,濺了她滿褲子的泥水。眼看又要遲到了,她隻好彎身擰一擰,繼續往學校走去。就這麼穿著濕嗒嗒的褲子,秦苗堅持了一個上午。等回到家,母親給她換褲子時,發現雙腿被水泡漲了,扯了半天才將褲子扯下來。母親一邊給她換褲子,一邊心疼地說:“這樣要感冒的,要感冒的。”這時,秦苗終於委屈地嚎啕大哭起來。

這回,秦苗真想像孩子似的,在母親跟前大哭一回。但她做不到,也不能對母親這麼殘忍。母親為了盼望孩子回來,肯定早就在忙開了。秦苗將行李扔進自己房間那一刻,發現地板拖得鋥光瓦亮,書桌擦得一塵不染,被子和枕頭是新套上去的,鬧鍾也被母親上足了發條正在嘀嘀嗒嗒響個不停……秦苗能想到,母親在做著這些事的時候,心裏都在想:我女兒要回來了,我女兒要回來了。要是母親等來的是秦苗的一場嚎啕大哭,那和自己日盼夜盼盼來的是筱笙和別的女孩抱在一起,又有什麼不一樣呢?所以,秦苗別無選擇,隻能強顏歡笑。

看來哭也是一種奢望啊。

小縣城的年味一天濃似一天,街頭巷尾的貨物像是從天而降似的,都在等著人們搬回家裏去。秦苗的母親天天都要趁買菜的機會,去撿點便宜貨。一天,秦苗的父親下班回來,給了母親一張超市的宣傳單。又打折了!母親很高興,拉著秦苗要去超市。秦苗說她不想去,她想在家搞搞衛生。母親沒辦法,就由著她。

秦苗在收拾家裏那些瓶瓶罐罐的時候,發現了幾瓶啤酒,從不沾酒的她居然如獲至寶!都說可以借酒消愁,那就試試。但啤酒的味道實在叫人反胃,就像農村的外婆家聞到的豬潲的味道一樣。秦苗也不管那麼多了,她捏著鼻子,咕咚咕咚地喝下了半瓶。還真靈,那一刻秦苗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她又將瓶瓶罐罐放回原處,喝剩的半瓶也蓋上蓋子,放回去了。然後她感覺到眼皮好沉好沉,她就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

秦苗的母親將大包小包搬回來,丟在沙發上,卻發現秦苗在那兒睡著了。母親一邊輕聲責備,一邊將一件羽絨服披在秦苗身上。突然,母親感覺到女兒有點不對勁,呼吸急促,滿臉通紅,抻手一摸,有些發燙。母親叫喚著女兒的名字,但卻沒有回應。母親急了,忙去敲鄰居的門,又沒人在家,她隻好跑去父親的單位,將父親叫回來。父親將秦苗背在身上,母親就在後麵托著秦苗的腿——秦苗的兩條腿也真是修長——真把老兩口累壞了。

來到醫院,跑了半天的手續,醫生終於讓父母將秦苗放在床上檢查。所謂的床,就是一張硬木板。後來秦苗說,是那硬木板將自己硌醒了。

秦苗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啊,居然沒有水,我以為要被淹死了。”

“都燒得說糊話了,醫生!”母親顯得特別著急。

“我什麼病都沒有,我做夢,我夢見有人要抬著我,將我丟到河裏去。”秦苗的話將醫生都逗樂了。

秦苗說她隻是喝了半瓶啤酒而已。但是,大家都說並沒有從她身上聞到一丁點兒酒味。

這麼一折騰,秦苗倒覺得好受多了。從醫院回來,秦苗就總在暗示自己:這回算是獲得新生了,忘記過去,一切重新開始吧!

還有個女孩,不,準確點兒說是女人,她似乎比秦苗還痛苦。這裏說的“她”,指的就是做了女人的秦苗的同學雅林。自從上次筱笙和小喬來找過她以後,攪得她本不太平靜的心湖又水波亂漾。她為什麼要替蔡局長說話?為了守護未婚女青年的尊嚴和羞澀?為了維護領導的威望和顏麵?如果殘忍地將傷口的痂殼撕去,會有什麼後果?又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好處?雅林思來想去,一條好處也沒想出來,隻想到,剛平會更堅定地遠離她,周圍的目光會像利刃一樣刺向她。聽小喬說,剛平和一個女孩子在玩著曖昧,如今的情形無非是剛平出於報複,找個新歡;被他報複,說明他心中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若他知道自己與蔡局長的那些事情,豈不是還要被他恥笑?再說,今後還能在單位上立足嗎?一個柔弱女子,要丟下這份工作,又哪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