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活了八百年,本事雖沒學的多少,但論起大徹大悟,比起同齡的妖魔仙靈可是高了一茬不止。
雖說這本也沒什麼好閑磕牙的,但凡揪心事經得多了,總該看得開些。
譬如她就是看得開。
她若是與闔池君商量拒診,免不得闔池君要起疑心,闔池君起了疑心,免不得又要追根刨底多問她幾句,他若問她,她免不得又要編出許多謊話來誆他。
倒也不是不能誆他,隻是這一開了口,要想事情做得圓滿,一個謊話又需得許多謊話來圓,著實是費腦殼;更何況她嘴笨嘴笨的,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難免就露了餡,則不說,便不會錯了。
是以,她看得開了,索性也就不理會了,更何況此時赤何君還不知道在九州六合哪個旮旯裏閑逛,她著實是想太多。
她現下緊要的是,紅豆齋如今落在精煉君手裏,她這個掛名女掌櫃,總該去瞧瞧自家生意。
來到自家鋪子,發現如今紅豆齋的生意比起她當初主事那會真是紅火太多,於此,六月這個掌櫃當的,心下真是十分不好受。
六月覺得,闔池某些地方做的,真是忒不厚道。
覺得闔池君做事不厚道的還有席上講書的那位老朽,念著自己以前在三夜冥精煉齋裏是何其風光……噯,真是江流一去兮,不複還。
想著這些,精煉君講話都有些沒氣力了。
“上回老夫講到紅海底下的那位神女,在三千年前還未飛身為仙,隻是紅海礁邊一顆頑石。其後偶遇采風編攥命盤的九重天司命。司命君見她靈蘊已開,本尊又生得嬌娜可愛,不免與她多嘮嗑了幾句。她玲瓏乖巧,便是這幾句便與司命君套了個好交情。頑石無心無情,司命君給她添了命格,交與她一付情絲,在司命簿上勾做她的名字紅枝。”
“南有喬木不可思,
北海蛟珠煙暖玉。
紅海底下紅枝女,
憑君添做幾多愁。”
念及此,精煉君老不要臉的,一臉悲戚戚樣,“遂以,紅海石靈橫空出世,活潑可愛,帶著心上一縷情絲,急著繪情譜去了。”
“到此便不可不提這故事裏的男主人公,自小在西方梵境清淨佛門裏修行的赤何仙尊。赤何君三千年前行事低調,在佛祖門下修行研醫,乃是濁世裏難得的翩翩年少。而後司命君為紅枝添的鴛鴦譜,裏麵便有他這一人。能否領悟佛碣箴言,不是日日佛經夜夜青燈便夠了,佛祖憐他悟性,特譴他九州六合遊曆曆劫,破之淨壇,湮之則為六界散仙。”
“既是司命君鴛鴦譜中注定的,那這兩人可是比紅線還亂的緣分,千裏迢迢在哪都能遇到,糾葛不清了。”
“譬如一日紅枝要渡南澤,遠遠眺望十裏遠的岸邊玉立著位清俊公子,衣緇飄飄好不風雅,看得情竇初開的她小鹿亂撞……她尚在回味,公子早已架雲而去,她久久佇立在南澤岸邊悵然若失,思君之情三日繞梁,不絕如縷。”
精煉君不免歎氣,“若是尋常驚鴻一瞥也就罷了,女孩家家的心思,情根未深見異思遷也是常態。正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兩人命盤裏還就有這些個緣分,紅枝思君之情久久不見稍減,便在凡世又遇佳人。”
“正值陽春三月桃李漸開,江南陰雨婀娜的好景致。紅枝掛在一根桃枝上看著湖麵點點花燈渡船,偶爾發現渡船裏飄來的陣陣絲竹聲也很動聽,而後她偶爾回頭,見朦朧雨季裏比花船更漂亮的是江南的繡傘,有繡著蒹葭蒼蒼下的悠然白露,有鴻雁西歸的飄渺白雲,還有月明星稀的點點衡霜……”
“紅枝跳下一方桃花枝,開始一把把傘麵上尋,足見輕點雲端漫步,忽而手上臂挽紗低垂被一隻素淨纖長的手握住,她低頭見淺紫攏霞傘麵下的公子,揚眉淺笑,魅惑芳華,卻是何人?赤何見靈石懵懂,笑道,你剛剛化作淺顯人性,玩心大盛招搖過市,不怕這世間道法昌盛有人將你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