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原來你不信我,我做了這許多,你終究還是不信。”舅老爺了然了,幽幽歎了口氣,甚是心痛。
此刻,六月方頓悟,自己錯了,還是大錯特錯。自己身無長物,舅老爺幫了這許多,自己怎會迷了心肝髒肺去懷疑他?又偏偏她是他娘那頭的最後一個親戚,他也看重,那也難怪舅老爺心痛了。六月悔不當初,幡然悔悟道:“舅老爺我錯了,我現下就回去,做場夢將這錯事忘得幹幹淨淨,還望舅老爺也將它忘了,不要記掛在心上,平添了許多難過。”
舅老爺聞言臉色稍緩,頷首道:“你是個糊塗人,這我也知道,自然不會與你計較許多。”
六月聽聞此言,覺得好過了一些,覺得她家舅老爺甚大氣,心胸甚寬廣。不料,她舅老爺細長的手指慢慢移上了衣帶,唔,似是要解開?
舅老爺不愧是舅老爺,在六月這個晚輩麵前寬衣解帶,還能如此風清雲淡。舅老爺眼色迷蒙,似是有些未睡醒被人擾了清夢的模樣,瞧著六月道:“不過你確確實實有我們本家的親戚,不信,你便上來來聞聞罷。”說罷手上輕扯了一下,層層衣衫陡然落了一地,露出白皙精幹的胸膛,嗯,那時六月覺得,甚養眼。
舅老爺很淡定,全無風月之感。故六月也需淡定,恐叫他笑話了去。舅老爺望著她,饒是舅老爺半闔著眼,六月還是感覺那目光灼灼。六月心下一橫,麵紅耳赤將鼻子湊了上去,胡嗅了一通,便立馬丟盔棄甲,逃了。那夜景象,她覺得甚狼狽。
這一嗅六月此生便算是塵埃落定了。
噯,真真是縷與自身一模一樣渾厚深濁的妖魔氣味,這般渾厚,還隱約透出一絲暗夜幽香,三夜冥內,想必隻有自己與他才有了。果真是真真切切的本家妖魔。
那時她才猛然發覺,他家舅老爺的想法很新奇誒,做法也很新奇誒,這麼新奇的人如今少見了,舅老爺是寶貝。
六月一路蹦蹦達達,手腕上的卜知火鈴叮鈴作響,煞是好聽。這是他家舅老爺用來獲知她行蹤的。自從她手上有了這串墨綠的鈴鐺,六月的人生徹底灰暗。
記得那日舅老爺很和氣地朝她招了招手,六月敬他是長輩,乖巧地過去了。舅老爺修長蒼白的手指在衣袍內淘了淘,終於遞給她一串通體碧玉的火鈴鐺,說是送給她做法寶。
六月覺得鈴鐺長得渾圓透亮,很喜慶的模樣,故很喜慶接了過來,口裏還不住道謝。她歡天喜地在手上鼓搗半天,才發現取不下來了。她臉色倏地變得慘淡,幹著嗓子問舅老爺:“為什麼取不下來了?”
舅老爺翻了翻她的袖擺,湊近看了看,欣慰笑道:“赤何果然沒有誆我,這卜知火鈴入膚即融,不愧是西天梵音諸佛的聖物。”
六月記得當時氣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她將頭一仰,叫它原路回去了。
赤何是西天佛祖跟前的金孔雀,在佛門淨土修行萬年,卻還是淨不了根,一下界便沾染了俗氣,便再也不願回去,在九州六合內隨處溜達,且玩且樂。最近無聊逛到了三夜冥,也不知舅老爺用了什麼法子,將這寶物誑了過來。
這些往事,真真是不堪回首,既然不堪回首,那便不要回首罷了。
六月此番逍遙頗不容易。尋常日子,自己偷溜出三夜冥不過三五日,舅老爺定是要差人將自己捉回去的。此番恰逢昆侖仙山西王母五百年一次的蟠桃盛宴,他與赤何早早去了,估摸這一來一回,至少一天。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錯,自己至少有一年晃蕩時間了。
想到此處,六月心底已有些飄飄然,隨手招來一朵祥和的雲彩,興致勃勃往凡世趕了。
六月所到之處,便是凡世最最熱鬧的皇都京城。望見熙熙攘攘的街頭,琳琅滿目的商鋪,這些三夜冥也有,大多都比凡世的精致,至此,六月給凡世下了個定義:所謂凡世,便是群失了法力且壽命短暫的妖魔。
不過三日,六月便將京城的名吃從街頭吃到了巷尾,一些新奇玩意也置辦得差不多了,六月隻覺得無趣,趴在一方茶館裏喝著悶茶。
“聽說鬢影閣新來了個絕色姑娘,連那素來不近女色的“京城第一公子”丞相之子遊吟生也迷得神魂顛倒,看來真真是國色天香,若不去瞧瞧,想必要抱憾終身啊。”
六月循聲望去,隻見一滿臉幹黃的纖細男子手握茶盞,嘖嘖稱奇。空有一副好皮囊,打量他那副精神萎靡之模樣,想必也是滿肚酒色之徒。嗯,不錯,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個乖覺人。
“嗬,聽聞雪文姑娘見一麵便是一擲千金,現今又有金主罩著,想必不是輕易見得著的。”茶客之中有一人應道,似是嘲諷,也似惋惜。
鬢影閣?想必就是人間的青樓了,這點倒是新奇。三夜冥裏什麼都有,但歲月悠長,不似凡世之人懂得及時行樂,故獨獨沒見過正經營業的青樓。這事六月覺得叱夜魔君做得忒不地道,明明自己日日酒肉池林,卻沒有“眾樂樂不如獨樂樂”覺悟,故三夜冥內的妖魔紅杏出牆率最高,誠然是有道理的。
來到鬢影閣,六月大搖大擺準備進去,不料守門的見她是女身,便攔住了。那守門的脾氣不大好,正欲開口叫罵,抬頭打量她的麵容,頓時像失了魂魄,笑得滿麵春風:“姑娘,此處可是爺們的地方,你一閨女家,怎好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