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古艱難惟一死(2 / 2)

來去匆匆,連句問候的話都吝嗇了嗎?

我突然無比懷念當初在寧都醉仙居的時日。那時我們輕歌曼舞,詩酒歌賦,好不快活!可現在呢?今日鬥酒會,明朝溝水頭。

含煙不明所以,趁他們走了,緊張兮兮地湊近來問我,為何軒丘浥跟祁菡在一起。我反問道,人家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語氣中泛著一股濃濃的酸味。

小丫頭甚是不能理解地搖頭說:“若然真的這樣,怎麼等到現在?”我沒理會她,隻是大步地往前走。

她終於明白我是不高興了,對著二人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罵道:“負心漢!”然後忙著要安慰我,隻是,她不太懂詩句的意思,前些天學了兩句,又急賣弄,就對我說:“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說得我好像很悲情的光景,我隻能淒然一笑,配合她。

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最後一眼,或許以後就沒有機會再見了。

假如,他能預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會不會跟我多說幾句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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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了,時間過得真快。

短短不到一年,發生了太多意外的事,讓人應接不暇。

據密報消息,雲衍會在三天之後的晚上攻城。到時候是一場死戰,成王敗寇。

我對含煙吩咐道:“你去幫我把最喜歡的一件梨花白的霓裳從寧都帶回來,切記要在三天之內到達。還有,帶來之後交給慕臻,你趁亂出城找贏夙,他會安排你的。”

含煙一聽便懵了,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我。我佯怒道,難不成你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嗎,讓你去做必然有我的道理。

最後,我柔聲說道:“放心,我在這裏有慕臻接應,不會有事的。再說了,天下之大,我還沒遊遍河山,怎麼舍得與世長辭呢?”

她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等她走後,從陰暗中走出一個人。他柳眉微微皺起,似乎遇上了什麼不好的事,可是我老是疑心他期待著。期待著有事發生。

少虞魅惑的聲音在昏暗偌大的屋子裏,硬是生出那麼一絲妖異。他說:“你決定了嗎?”

“決定什麼?”我反問他。說真的,我聽不慣他總是看穿一切的模樣,偏偏又甚是不屑。如果他真的不那麼在意,為何屢次出現在我麵前?

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他太閑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他語氣中十分肯定。背著光,我仿佛看到他瞳孔中閃爍著藍色的光,可是定眼一看,又像是幻覺。

習慣了他的神經兮兮,我已經學會了忽略他,旁若無人地寫密信。反正他都能猜到,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我等你。”留下這麼三個字,少虞又消失了。我歎了一口氣。等我?我隻剩下三天的時間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我履行賭約?

第二天的晚上,我去了王弟的寢殿找他。剛進去的時候,他撐著腦袋,在青玉案前打瞌睡。如同往日我逼他念書一般。他睡著時,嘴唇會不時蠕動,很是可愛。認真地看著他的睡顏,我恍然驚覺,他才是個唇紅齒白、麵如冠玉的少年。

可是,安陵莧的死,真正讓我意識到,他是個君王,不是一般的少年。他掌握著生殺大權。

他驀然地醒了,黑如曜石般的眸子,凝視著我。緩緩地勾起一抹笑,他歡悅地問我怎麼來看他都不叫醒他。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見到我來,他顯然非常高興,也不管我的借口好不好,親昵地跟我說想我了。

聊了很久,我問他:“鑠兒,你怪王姐嗎?王姐支持贏夙跟你作對。”他想也不想地搖頭,他說,但凡我做的決定,都是對的。

即使把你從王位上拉下去嗎?我聲音中帶著哭腔。其實,我何嚐不想守著殘破的寧國,可惜,我沒法做到。贏夙是對的,從根部腐爛的大樹,已經無可救藥了,唯有連根拔起,才有一線生機。

很多個夜裏,我都在想,如果我帶著王弟,逃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會不會就能避免很多殺戮。但是,我們血液中留著安陵王族的血,容不得我們退縮。作為一個君主,倘若守不住自己的國家,那麼,就跟國家一起化為灰燼吧。

那晚,我們聊到了天明,無話不說。仿佛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是的,真的不會有機會了。

天一亮,我便要去做準備。準備好需要迎接自己的命運。隻有在這一刻,我覺得活著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

我讓人想方設法地捎信給雲衍說,今晚,一切都要結束了。

今晚之後,我就永遠自由了,不用再為別人做些什麼。雖然欠了少虞一個賭約。

但願來世能償。也願來世,我能為了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