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滿了。”他提醒我道。原來茶水已經漫出來了。他看著我,正色道:“不會失敗的。你說是嗎?”舉起茶盞的手,一滑,茶盞跌落在地上,裂開了花。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我是寧國的帝姬,我姓安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靜一些。
“靜姝,我不會對你說些冠名堂皇的大道理。我隻想說,如果你站在我這邊,我會還你一個更好的帝國,一個強盛的帝國,一個百姓安居樂業的帝國。”他信心滿滿地向我勾勒未來。不得不承認,這條件實在是太過誘人了。
如今寧國內的戰亂愈發不可收拾。天災人禍,百姓苦不堪言。而起義者中,要數雲衍最有實力,最得民心。說實話,以他的能力,沒有必要估計我的感受和立場。得到我的支持,完全是為了正名,讓自己名正言順地起義。
“我阻止得了你嗎?”我苦笑。
他給我倒了一盞茶,遞到我麵前,波瀾不驚地回答:“大勢所趨。”是啊,即便不是他,也會是其他人,毀了這寧國。
王弟的暴戾,給了這個從根部開始腐爛的帝國最後一擊。
我接過他的茶,悉數奠在了地上,漠然地開口:“祭奠將亡的寧國。”祭奠那些因為陰謀、因為暴政、因為戰亂而死去的人。
“如你所願,我會昭告天下,安陵靜姝,尊贏夙為王。”如果我一個人不能撐起帝國,那麼,是不是就應該讓它被焚毀?
“你不怕失敗嗎?”雲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我。若是失敗了,我將背負沉重的罵名,被天下人所唾棄。可是,我還有什麼在乎的呢?我連唯一想要守住的東西,都不複存在了。
“我隻知道勝者為王。”我決絕地對他說。
於是,我把自己手中全部的兵權,暗中培養的勢力,全部交給了他。隻剩下影衛。我說:“這樣你還覺得會失敗嗎?”
他麵色一沉道:“世人皆道昭仁帝姬權傾朝野,沒想到,帝姬幾乎是女帝。除了兵權,雲衍真的自愧不如。隻是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還要放任他胡作為非?”“因為他是我的王弟。天下本來就該是他的。”我有些悲涼地說。如果當初我對他嚴苛一點,或許今日,便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瞥見我頭上戴著的碧玉簪,似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來,語氣中略帶孤寂地開口:“你是要走了嗎?跟軒丘浥一起走?”其實,我並沒有這麼想過。
“也罷,你走吧。還記得嗎,我承諾過讓你自由的。你走吧。跟他在一起,遠離這寧國的紛爭,遠離是非。”一向被稱為戰神的冷麵修羅,此刻臉色竟然頗為蒼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征戰之時受了傷?難不成還傷及腦袋?
正當我打算拒絕他的時候,他又接著說了:“以後的路,會越來越崎嶇。戰爭中,沒人敢保證安全。即使是我,也說不準自己哪天會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是將軍的命。而你,本就不該在這裏的。你忘了自己有多困難才卸下天下的重擔了嗎?跟他離開吧,天涯海角,不再回頭。你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留在這裏,隻能看著我跟你的王弟互相廝殺……”
他說了很多很多。記憶之中,雲衍不是個囉嗦的人。可那天,他反反複複地說著,想要說服我,但更像是要說服自己。
我愣在了原地,思前想後。終是咬牙,把心一狠,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我離開的那一刻,雲衍像是失了魂一般。他凝視著我離去的背影,半天不動。挽留的話,他沒有立場說出,如同從前我沒有說出挽留他的話那樣。
許久,他才走出屋子,輕輕地說了句:“走了,也好。”可為什麼就走得那麼果斷呢?真的沒有值得留戀的人和事了嗎?
出了房子,我來到馬廄,挑了一匹名為追風的黑馬。我想快些見到他,再快些。迫不及待地跟他離開。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開始隻屬於我們兩人的生活。可真巧,他送給我的碧海青天,我依舊戴著。
不多時,便來到了他的府邸。大門敞開,無人看守。是以,我兀自走了進去。循著悠揚的琴聲,我走到了一個花園中。琴聲戛然而止,有女子的聲音響起:“阿浥,我知道這次離開堯國是你安排的。我知道你會把我接走。”她的笑聲如風吹鈴響般清脆。
“我真高興,終於等到你了。”她高興的語氣中,帶著抽泣聲。那是喜極而泣吧。
我偷偷在樹後看見,一個素衣女子從後麵抱住軒丘浥。軒丘浥背對著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自己滿腔激動,被淋了一盆冷水。幸好窺見了這一幕,不然,輕率地對他說出讓他帶我走的話,該會是多麼尷尬。
轉身離開吧。
然而,他隨手撚起旁邊圍棋上的一子,向我襲來,並問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