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斷腸還斷腸(3 / 3)

風拉開了車門,手臂卻被蓮拽住了,蓮流著淚說:“小風,出了這種事兒朋友們都很難過!你開車時注意力要集中,有很多事兒需要你處理,思露和父母在盼我們回農場過五一。”蓮的話提醒了風。是的,這時候不能亂了陣腳,這麼遠的路必須集中精力開車,確實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風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情緒,讓頭腦迅速冷靜下來。睜開眼睛後,發動了汽車,車子駛出市區後,風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了出去。風不敢想象慶華的父母和鍾慧敏的父母聽到消息後的樣子,盡管風不願意告訴他們實情,但又必須講實情,此時,任何勸慰的話語都失去了意義的。最可憐的就是慶華了,現在慶華還不知道實情,沒人敢告訴慶華實情。風真希望這個消息不是真的,聰明伶俐、多才多藝的鍾慧敏真會拋下慶華離開嗎?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

慶華家的酒店亂成了一鍋粥。慶華的母親得知鍾慧敏罹難的消息後,撕心裂肺地嚎叫了一聲:“天殺的日本鬼子!”便昏死過去了。眾人手忙腳亂,又掐人中又灌藥,折騰了好一陣子,慶華的母親才醒了過來。慶華的母親蘇醒後,目光空洞呆滯,對周圍人的叫喊聲充耳不聞。突然,慶華的母親瘋了一樣撲向慶華的父親,沒頭沒腦地在慶華的父親身上亂打,哭喊著:“全是你死鬼老子作的孽,報應!報應來了……可憐的兒媳婦,可憐的孫子……可憐的兒子可怎麼活呦……親屬們慌忙把慶華的母親拽到一邊。慶華的母親哀嚎了一陣,抽搐了……慶華父親始終呆坐著,對慶華母親的撕打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腦子已經被這殘酷的消息掏空了……

風和蓮先於慶華趕到了東寧醫院。盡管蓮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看到鍾慧敏的遺體後,還是被眼前慘像驚呆了,而後伏在鍾慧敏的遺體上放聲痛哭。風的心陣陣作痛,怒火頓起,可恨的日本侵略者給中華民族造成的災難何其深重!至今仍在危及後世子孫,必須把日本右翼勢力潛在的侵略因素消滅在萌芽狀態內,除惡務盡,否則後患無窮!鍾慧敏單位的帶隊領導委托風把鍾慧敏的遺物——紫水晶手鏈轉交給慶華。同時,簡略地講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鍾慧敏觸響地雷後就不行了,留下遺言說很對不起慶華,沒能留下孩子,讓同事把這條手鏈還給慶華,最後說了一句:晚風的手摘下了月亮……便發不出聲音來了。由於沒能照顧好鍾慧敏,來東寧的人都不願意麵對慶華,提起鍾慧敏都悲痛不已,隻好委托風代為轉交鍾慧敏的遺物;轉述鍾慧敏的遺言。

風竭力控製住感情和情緒,與鍾慧敏單位領導及東寧縣領導商量當前必須做的一些事情:請最好的專業人員為鍾慧敏整容;買最好的衣服給鍾慧敏換上;安排醫護人員做好應急準備……

鍾慧敏的後事辦完了。整個過程,慶華表現得極為堅強,沒有流一滴淚,隻是鍾慧敏遺體推進火化爐的瞬間,慶華吐了一口血——一口鮮紅的血。而後,便是沉默——可怕的沉默。朋友們知道慶華的心在流血。

慶華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任何方式都不能緩解他內心的痛苦,不能撫平他內心的創傷。愛妻的各種影像交替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鍾慧敏在對他微笑;鍾慧敏在向他招手;鍾慧敏在給他唱歌;鍾慧敏在給他彈琴……血肉模糊的鍾慧敏在掙紮;血肉模糊的胎兒在掙紮……他無能為力,既救不了妻子也救不了孩子……人是多麼偉大,可以創造出燦爛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人又是多麼殘忍,不但要屠殺低等動物,還要殘殺同類!不管侵略者的謊言多麼動聽,理由多麼充分,依舊掩蓋不了血腥和罪惡!戰爭販子造成的危害有時要綿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回到市裏後,慶華打發走了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獨自一人呆在家裏。兩位母親都躺在醫院裏,他卻不能去探望,兩位母親見到他後會更傷心,他不去比去更好。朋友們一直守在他身邊,衛華和明明專程從北京趕了過來;小海聯係不上,還不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即便能聯係上,慶華也不想讓大家告訴小海,不能讓小海分心。朋友們都有各自的工作和事情,不能再耽誤朋友們的時間了。

慶華走進二樓的臥室,臥室裏到處都是鍾慧敏的痕跡,似乎仍彌漫著鍾慧敏的氣息。牆上掛著鍾慧敏送給他的“紅梅傲雪圖”,睹物思人,慶華忍不住趴在床上放聲痛哭。這幾天,他一直壓抑著感情,飽受煉獄折磨,生不如死。不知過了多久,慶華迷迷糊糊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和鍾慧敏一起去極樂寺還願。極樂寺裏人很多,一扭身的工夫,鍾慧敏不見了,急得他大喊:“慧敏!慧敏!……”一下把自己喊醒了。醒來的慶華滿臉淚痕、神情恍惚,過了好半天,思想才重新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心愛的慧敏走了,永遠走了,邁出家門前,她說回家後準備到極樂寺還願,美好的願望眼看就要達成了——叫“思”的孩子將要出生了,頃刻間灰飛煙滅……

慶華想起了什麼,走入隔壁的書房,從一本書中取出了一個字條,字條上寫著:“一切恩愛會,皆由姻緣合;會合有別離,無常難得久。”兩年前,他與鍾慧敏在極樂寺附近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這個人給了他這個字條。他當時沒明白字條的含義,回來後,隨手夾在書裏。看著字條,慶華有些癡了,難道冥冥中的一切早已注定了嗎?難道宇宙中真有一股可以操控人命運的神秘力量嗎?慶華依稀記起了那個怪人的話:讓他今年的農曆四月初八到極樂寺去。慶華決定上極樂寺去一趟,他要弄個明白,探個究竟。

農曆四月初八,佛祖誕辰日,也是慶華的生日。慶華獨自一人走在通往極樂寺的路上,路上的景象與兩年前沒什麼兩樣:依舊遊人如織,依舊有很多乞丐,不同的是慶華的心境——從天堂墜入到地獄。慶華仍換了很多一元、貳元的零錢布施給沿路的乞丐。當他把僅剩的兩元零錢放在了一個人麵前的缽裏,驚異地發現:眼前人就是兩年前送他字條的怪人。這個人跟兩年前的樣子一樣:席地而坐,雙目微閉,手裏拿著佛珠,任憑遊人從麵前而過,既不睜眼也不說話。慶華不由自主在這個人的對麵坐了下來。怪人睜開了眼睛,目光依舊深邃而清澈。

“你知道我要來?”

“是的。”

“你在等我?”

“是的。”

“你知道我身上發生的事?”

“知道。”

“能改變嗎?”

“不能。我探求的正是改變這一切的法則。”

“世界上有佛祖嗎?”

“不知道。即使有也應該在人的心裏,‘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隻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心中有佛祖就有佛祖,心中有妖魔就有妖魔。”

“你對未來知道多少?”

“知人未來易;知世界未來難。花草樹木未必無情;天體星球未必無思想。個體的命運為社會命運所掌控;地球命運為太陽所掌控。不探明宇宙運行的大法則,人永遠是命運的奴隸。”

“人太渺小了,生命太短暫了,人類能做到嗎?”

“人為萬物靈長,完全具備掌握這些規律和法則的先天條件,隻是受自身和環境的束縛太多,迷失了原有的本性。所謂神仙不過是比人類多知道一些宇宙規律和宇宙法則的智慧生靈,通透一切宇宙規律和宇宙法則既為佛。”

慶華與怪人談了很久,問了許多問題。人尚處於蒙昧階段,還在為有限的資源而爭奪殺戮。如果人類不能團結起來,不能夠建立起相互依存的生存秩序,把有限的智慧都用在了奴役同類或者製造屠殺同類的武器上麵,那麼人類的前途隻能是滅亡。慶華決定跟隨這個人去探詢宇宙的規律和法則。這樣做可能要付出一生的代價,可能會一無所有,可能徹頭徹尾都是一個錯誤,但慶華還是要去做。在人類曆史發展的長河中,像他與鍾慧敏這樣的悲劇不知重演過多少回了,而且仍在不停上演。慶華期望千百年後的人類能和平相處,再沒有饑餓、貧窮、奴役和戰爭。

慶華分別給單位領導、親人、朋友打了電話。他辭去了工作,準備長時間旅行。他請親人和朋友放心,他會保重自己,會經常與親人、朋友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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