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陽玩了幾天,小海踏上了回家的列車。臨行前,給葉桐家裏打了電話。葉桐剛放寒假,熱切期盼著與小海見麵。電話裏,葉桐親切地說:“小海,我想你。我會到市裏接你,希望快點兒見到你!”
還沒走出出站口,小海就聽到了葉桐的喊聲。葉桐在冰天雪地裏站了很久,臉被凍得通紅。小海馬上迎了過去,倘若不是軍裝在身,倘若不是處於人來人往的站前廣場,小海定會把葉桐抱起來,轉上幾圈兒。無須多言,眼神是最好的交流方式,目光撞到一起時,都開心地笑了。兩人找了一個僻靜的小飯店,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相挨著坐了下來。小海緊緊握住葉桐的手,葉桐輕輕把頭靠在小海的懷裏,聆聽小海有力的心跳。軍校是不允許談戀愛的,這一點葉桐和小海十分清楚,半年來,葉桐忍受著相思之苦,盡量少給小海寫信,即使寫信也是以同學的身份寫,不敢在信中談及感情,這是上大學之前就說好的。或許思念太深太切的緣故,一見麵,感情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如海涅寫下的詩句:
什麼是愛?
愛就是籠罩在晨霧中一顆星。
沒有你,
天堂也變成地獄。
可愛的戰栗,微妙的顫抖,
這...羞怯溫柔的擁抱——
在你美麗的櫻唇上,
我慣用接吻來代替語言,
我的吻就像是從我的心底冒出的一個火焰!
到農場和縣城的末班車都快開了,小海和葉桐不得不走出飯店,依依不舍地分開了。坐在開往農場的長途客車上,小海依舊沉溺在與葉桐的纏mian情愫之中,臉紅紅的。這輛長途客車是二哥小山的,所以司機和售票員都認識小海,對小海非常客氣。二哥小山和姐姐荷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乳名叫鬧鬧。小海的行囊裏裝著一大堆玩具,準備送給沒見麵的侄子。
踏上故鄉熟悉的土地,一種難以說清的親切感從小海心底升騰起來。這個不大的小連隊共有四、五十戶的人家,根本談不上美麗繁華,卻令小海魂牽夢係,正如一首詩所寫的“你無論走得多遠也走不出我的心,黃昏時的樹影拖得再長也離不開樹根。”小海朝風、誌勇和建國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年多不見了,真的很想念這些朋友,尤其想念風,自小到大小海從來沒與風分開過,風還好嗎?表麵堅強的風,內心的感情其實很脆弱,但願風已經走出了失去露的陰影,但願蓮與風的關係能向愛情的方向發展。小海深深地吸了口家鄉的空氣,大踏步地朝家走去。
風到家也沒有幾天,此時正坐在自己的小屋裏看書。在石家莊陸軍學院的半年,風過得很平淡很自閉。軍訓的生活艱苦而緊張,而風卻十分喜歡這種快節奏的生活方式,艱苦的訓練可以讓他暫時忘記露,緩解內心對露的思念之痛。風訓練起來十分刻苦,很快便從參加軍訓的同學當中脫穎而出,絲毫不遜色於陸院的學員們。陸院的領導找風談過一次話,希望風畢業後到陸院來工作的,風婉言謝絕了。風仍想當一名出色的律師,雖然律師行業在國內的規範程度遠不及發達國家,但風相信隨著國家的不斷發展、社會的不斷進步,律師的職業作用一定會越來越大,律師職業具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和發展潛力。
冬日的天空剛剛透出一點光亮,風就起來了。到了練功的樹林,發現有一個人正在樹林裏練功,這個身影太熟悉了——小海。兩個好朋友見麵後,什麼也沒說,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分開半年多,小海的功夫又精進了許多,風早已不是小海的對手了,二十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直到渾身是汗,兩人才停了下來,互相講述了各自的情況,小海特意提到了楚紅雨一家。
冬日的太陽又大又紅卻沒有熱度,天很冷,嗬氣成霜。失去植物覆蓋的原野極為空曠,聲音能傳得很遠。炊煙嫋嫋升起,勤勞質樸的鄉親已經開始喂家禽和牲畜了。風和小海用晶瑩的雪搓了搓手,並肩向連隊走去。
早飯很簡單:幾個饅頭、一盤土豆兒絲、一碟自家醃製的鹹菜。風特別愛吃土豆兒。小時候,沒什麼零食,風一生病,媽媽就會在鐵鍋上給風煎土豆片兒,看著煎得焦黃散發著香味兒的土豆片兒,病往往好了一半兒。冬天燒完炕後,風常常在灶坑裏埋兩個土豆兒,一邊看電視邊一邊吃燒熟的土豆兒,真是一種享受。風給父親斟上一小盅白酒,給母親盛上一碗小米粥,等父母開始吃了,才動筷子。半年多的時間,父母的鬢角又添了幾許白發。母親盡管身體不好,仍養了三頭豬和一群雞鴨,無非想給風多攢點兒家底。爸爸正張羅著承包連隊的收割機,一旦包下來,活要比現在累得多。姥爺給的錢足夠風上大學的花費,勤勞的父母卻不願意動存折上的一分錢,父母有自己的想法。風將來要娶妻生子,當父母的也需要攢點兒過河錢,還有很多花錢的地方,能不拖累孩子就盡量不拖累孩子,隻要孩子生活得好,父母的苦點兒、累點兒不算什麼,活著不就是為了孩子嗎?
風剛刷完碗,誌勇、建國和小海就闖進了屋子,約風一起去趕集。新年快到了,集市上一定很熱鬧,當然農場的集市遠遠不及縣城的集市繁華,卻很有地方特色,完全可以滿足農場物資交流的需要。風把自己那輛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永久”自行車打足氣,騎上試了試。這輛自行車比侯寶林老先生《夜行記》中提到那輛自行車強不到哪裏,還好尚處於工作狀態。朋友們的自行車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家彼此彼此。四個人騎得很慢,不時有四輪拖拉機和自行車從身邊馳過,還指指點點的,弄得幾人很納悶。幾個人還不知道,他們早就成了分場的明星,是家長教育孩子的典型例證。尤其風,簡直是分場中心校的金字招牌,連初中時坐過的座位都有人爭著坐,據說上麵殘留著風的靈性。中心校就差沒弄個風的塑像安放在校園裏,風上初中時的種種傳聞成為學校領導和老師津津樂道的話題,風是分場中心校的驕傲,是學習上的神話。當然有一個人心裏極不舒服,這個人就是“怪哉先生”。不知是誰把他的外號傳出去的,總之,他到後勤不久,所有的工人就直呼他“老怪”了。風考上北大後,有人問他是否當過風的班主任。起初,“怪哉先生”尚能借機吹噓一下,很快一些消息靈通人事便向他核實當初中專報考名額分配的詳情,工人們的嘴可是得理不饒人專挑軟肋處下刀子,他越是支支吾吾,越是有人刨根問底,搞得他十分狼狽,一至於一聽到風的名字,就覺得別扭。現在,他已經不往蓮家跑了,去了人家也不給好臉色看。尤其小山與荷結婚後,連長大人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簡直是冷若冰霜。也難怪,小山成了農場首富,一天掙的錢抵得上他幾個月的工資,接觸的人非官既富,不是那位副場長的二公子所能比擬的。當初為荷保媒明顯是敗筆,到頭來落得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怪哉先生”為之追悔末及。想想當主任的光輝歲月,再看看眼下的處境,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得不慨歎“往事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