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波奇”不計前嫌又來求風代寫檢查,風當然不好拒絕,隻是淡淡說了句:“行,五卷山楂片,一包‘貓耳朵’。”這次風多要了一包“貓耳朵”,算是對“波奇”的懲罰。等到風的話音剛落,“波奇”便飛也似的朝商店奔去,他要趕在商店關板之前把東西買回來,因為風從來是見到東西才幹活的,概不賒帳,更何況他的同黨——“大友子”、“斑蝥”等人還等著轉抄他的檢查呢。“波奇”跑遠後,風等五個人都笑了,因為今天又有好東西吃了。風那個年代的孩子,打架的次數比吃豬肉的次數要多得多,打架的雙方誰也不會太在意,鼻子出血,胳膊、腿摔得冒油是常有的事。一般家庭有幾個孩子,家長們根本顧不過來,不會為孩子們打仗的事耗費精力,偏袒孩子的大人會被人譏笑為“護犢子”。
放學的路上十分愜意,在破自行車吱吱嘎嘎的伴奏下,灑下一路的笑聲和歌聲。“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著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一寸光陰一寸金,老師說過寸金難買寸光陰……”;“日出嵩山坳,晨鍾驚飛鳥,林間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每個孩子都喜歡唱上幾句,管它跑不跑調呢!這幾天,風特別喜歡唱雨新教的一首歌曲。“每當我看到美麗的大雁,我多想插翅飛翔藍天,每當我看到閃光的貝殼,我多想投入海濱搖籃……”在平原長大的風一直向往大海,希望有一天能在海邊的沙灘上漫步,看漁帆點點,看海鷗臨風,看海上日出……風喜歡摘抄描寫大海的語句,能一字不差地背誦小學課本中的巴金名篇——《海上日出》。“這個太陽好像負著重荷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到了最後,終於衝破了雲霞,完全跳出了海麵,顏色紅得非常可愛。一刹那間,這個深紅的圓東西,忽然發出了奪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發痛,它旁邊的雲片也突然有了光彩……”文章中所描寫的景象深深吸引著風。唱著雨教的歌,風又想到了雨,雨也一定十分喜歡大海,要是能與雨一同看大海,那該多好啊!麵對浩淼煙波,沐浴和煦的海風,聆聽海鷗淺唱低吟,雨會唱起“大海啊,故鄉”嗎?想著,想著,風有些神往了……
第二天間操的時候,風被雨叫到了辦公室。雨的辦公室很大,集中了學校的一半教師。辦公室裏整天都是亂哄哄的,總有淘氣的學生在辦公室裏挨訓,有的學生還要被罰“貼鼻子”。“貼鼻子”的懲罰方式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老師發明的,已無從考證。這種懲罰方式的具體操作方法是:老師讓犯錯誤的學生鼻子緊貼在牆上,鼻子與牆之間夾張紙,紙是不允許掉的,所以鼻子得用力頂在牆上,一會兒就酸了,非常難受。風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因為風是老師的寵兒,老師對學習好的學生都十分偏愛,鮮有懲罰。小海是辦公室裏的常客,“波奇”、“大友子”、“斑蝥”等幾個年齡大的淘學生更是常住“沙家浜”。
“大友子”、“斑蝥”同“波奇”的年齡相仿,境遇相似,三人也是好朋友。“大友子”是小名,他的大名叫王友。“斑蝥”是李鳳軍的外號,之所以得了這樣一個不雅的外號是有典故的。一天自習課上,李鳳軍突然放了一個很響的屁,同學們剛剛學完《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幾個反應快的學生借題發揮大聲讀起課文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牆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油嶺在這裏低唱,蟋蟀們在這裏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後竅噴出一陣煙霧……”於是“斑蝥”的外號便傳開了。常有淘氣的男同學按住李鳳軍的脊背叫嚷:“‘斑蝥’,放個‘煙霧彈!‘斑蝥’,放個‘煙霧彈!”準會招到李鳳軍的追打。雖然老師經常告誡學生不準亂起外號,但起外號的現象仍屢見不鮮,每個班級裏都有幾個“外號”特別響亮的同學,以至於多年以後,同學見麵時忘記了名字卻能張嘴喊出外號來。學生們暗地裏也給一些不喜歡的老師起外號,比如教動物的老師就被大家偷偷叫作“怪哉先生”。“怪哉先生”的課實在講得不怎麼樣,卻頗喜賣弄,時常寫些“東風吹,戰鼓累,革命戰士誰怕誰”之類的詩句。他從不備課,一貫照本宣科,經常讀錯別字,且不注意教態。某節課上,他連打了幾個噴嚏,嘴裏念叨著:“怪哉,是誰又叨咕我了?”從此學生們就叫他“怪哉先生”了。小海特別不喜歡“怪哉先生”裝腔作勢的教態,為此付出過慘重的代價。一次課間,小海跑到講台上,故意模仿“怪哉先生”講課時的樣子:“啊……同學們,今天我們繼續學習兩西(棲)動物,啊……兩西(棲)動物,我們這裏也是有的,列(例)如詹餘(蟾蜍)也就是癩蛤蟆,就是一種兩西(棲)動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這句話我們總說,大家不要笑!還有‘癩蛤蟆戴前進帽——硬裝進步人士”……‘波奇’,你怎麼上課總睡覺,難道我講課有催眠成分嗎?你這種腐朽墮落的資產階級享樂思想要好好地改造,再睡就罰你站兩節課!你在別的老師課堂上睡覺可以,在我‘老怪’課堂上睡覺,是堅決不行地!花粉風,把‘波奇’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小海在講台上模仿得惟妙惟肖,淘氣的男同學跟著起哄,越發激起了小海的表演yu望。小海白話得忘乎所以,一口一個‘老怪’地說著,不想臉色鐵青的“怪哉先生”闖進了教室,“怪哉先生”已經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小海的話大都被他聽到了,後果可想而知。第二天,小海的父親被叫到了學校,找家長是老師的“殺手鐧”,淘學生都怕老師出這一招,小海的屁股腫得都坐不住凳子了。
雨稍稍批評風幾句,轉而詢問風最近的學習情況,提醒風上課時要注意聽講,不要總走神。在雨眼裏,風是屬於那種在課桌上刻“早”字的好學生,因此對風十分偏愛。談完話後,雨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抓出幾顆水果糖塞到風的手裏,風感動得鼻子直發酸,雨又拍了拍風的頭。走出雨的辦公室後,風數了數糖,共六顆,都是哈密瓜味的水果糖。風小心翼翼地把糖放進了口袋裏像放入了幾件稀世珍寶,他是舍不得吃這幾顆糖的,要把這幾顆糖好好地珍藏起來。
回到教室,風發現慶華、誌勇、建國和小海正聚在一起看什麼,於是湊了過去。原來衛華來信了,衛華的信是這樣寫的:
大哥、二哥、四哥、六弟、七弟:
你們好!
很久沒給你們寫信了,大家都還好吧。我現在的學習很忙,畢竟還有一年多就要考高中了,能考上重點高中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心裏一點底也沒有,不像咱們農場就一所高中,我想大家都能順利考上的。
非常想你們,想在農場度過的童年時光。那時,我們在一起練武、和泥、遊泳、捉魚、采蘑菇、摞豬食菜……多麼開心啊!那樣的快樂生活永遠都不可能重來了。現在“油拉鸛”快要飛走了吧?真想再嚐嚐燒“油拉鸛”的滋味。還有兩三個月就可以煮毛豆、燒麥子、烤苞米了,記得我們燒麥子和烤苞米時,每個人的嘴都吃得黑黑的,像是長出胡子。前幾天,我和三哥通了信,他的一切也都好。像我一樣,他也總是懷念那些童年往事,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上個星期,我和三個同學打了一架,被人把鼻子打出血了,也沒人幫我,要是你們在就不會挨欺負了。好了就寫到這裏吧!順便寄去幾本書,我想可能會對大家有些幫助的。
祝大家快樂!
想念你們的老五:衛華
1986年5月19日
大家反複讀著衛華的來信,心情都不太好。大家仿佛看到了衛華孤獨的身影;受欺負時,無助的樣子,情同手足的兄弟,不知何時能夠再見?怎能不令人牽腸掛肚呢?
衛華寄來了一整套初二輔導資料及兩本專門送給風和誌勇的《唐詩三百首》。農場的信息十分閉塞,有錢也買不到好書,這套資料無疑是十分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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