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結合現實素材、以書信體和話劇的形式建構故事框架,以新中國近60年的農村計劃生育政策為引線背景,通過講述從事婦產科醫生50年之久的姑姑的坎坷人生經曆。故事情節中,姑姑積極響應國家政策號召,當國家剛過饑荒大大缺人時,姑姑為高密鄉接生了880個嬰兒的奇跡;當國家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減少人口時,姑姑親手打掉了2800個孩子,從“送子觀音”到“土匪”的身份變化,無疑讓姑姑內心存在著這樣一對矛盾。當姑姑宣布退休的那天晚上,醉暈中不知不覺地走在一片蛙池地裏,蛙聲如鼓,但姑姑聽來是“蛙聲如哭,仿佛是成千上萬的初生嬰兒在哭”。恐怖消解了姑姑的醉意,頭腦非常的清楚,她想逃離這片窪地,可是腳上像是被吸盤吸附似的,寸步難行。她看到那鋪天蓋地、緊緊追逼的青蛙,一隻一隻地跳到她的身上,撕扯著她的肉體,折磨著她的心靈,不斷的增加她心中的恐懼和不安,蛙聲中“夾雜著怨恨和委屈,仿佛是受傷的嬰兒的精靈在發出控訴”,無比的惶恐,奮力的掙紮使她在看到郝大手的一瞬間癱瘓,醒來後,姑姑“身上許多地方灼熱痛疼,但那種冰冷黏膩讓人忍不住要嚎叫的感覺逐漸消失。我身上起了一層皰疹,又刺又癢又痛,隨即是發高燒,說胡話。此後的姑姑“頭蓬如雀巢、笑聲如鷗嫋、目光茫然、言語顛倒”,她將經曆視為報複,並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她將經手打掉的孩子通過細節想象,做成泥蛙一一再現。這一符號化的象征,暴露了人性對於曆史解釋的病態情節,莫言也是以這種直觀的感受來反映譫妄的現實和曆史。
另外,文中“高密東北鄉”中提到的四個人物:姑姑、郝大手、秦河和王肝很值得深思。四個人都患有失眠症,姑姑和郝大手會隨著月亮的盈虧出現周期性的失眠,也會經常做夢。一次秦河在馬廄中入眠,前來找他的王肝看著酣睡中如嬰兒般的他也逐漸入眠並進入夢境,等到醒來時,看見秦河案上捏出的泥娃竟與夢境中的孩子一模一樣。日後王肝便將夢境與秦河分享,共同捏出“心有靈犀”的泥娃。這裏也是典型的譫妄現實主義的描寫手法,將夢中的情境通過“泥娃”展現出來,再現夢中的場景,或者說將現實的場景移入夢境中;實現了夢境和現實的結合,或者說夢境與現實的混淆,主觀和客觀界限的抹滅。但是,這又絕不是離開曆史現實的捏造,恰恰是結合當時的曆史事實,通過譫妄這一特殊表達手法,反映出人們內心所渴望表達出來的情感。
作者在大量的真實的現實背景中,用精細正確的細節描寫,通過姑姑的視角來顯現譫妄意識的背後,襯托出姑姑想要營造的救贖世界,並突出姑姑在最後所設立的幻想和夢境,那就是把他們雕刻出來放在木格子裏,等待他們的投胎轉世。另外,在最後的九幕話劇中,作者在瘋言誑語、荒誕行為、暴力殘忍及調侃嬉鬧的譫妄狀態中,賦予人物七情六欲、言說自我特征自我心理的特征,將家鄉的場景描寫和人物的出場對白建立在多元化的主觀觀念世界裏,讓讀者感受到放大細微察覺後的幻視、幻聽和幻觸,以及莫言作品中譫妄曆史與現實之間的微妙關係,反映出時代的真實和主觀的幻覺。這種樸實而無限接近現實的故事,沒有極大張揚作者個性的誇張和荒誕的真實,而是留給讀者無限的空間和想象力,去感受作品帶來的譫妄和現實,它隻是發揚作者固有的風格,將譫妄與現實結合、曆史與當代社會現實融合,這不正是隻屬於莫言的獨有的個性,不正是一位真正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所展現出來的魅力嗎?□
【本文係“後現代教育思想下的中國現代文學教學研究”成果,項目編號:JG】
(作者:孫青,貴州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汪太偉,貴州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