蓧19歲生日的第三天,第四次來到了那一間火葬廠。

從十歲母親去世那年起,蓧已經極少過生日了。不是父親不記得,也不是父親不願意為蓧過生日,隻是實在沒有心情為這一天是蓧的生日而去慶祝。因為九年以來每一年的12月31日便會發生不好的事情。蓧不確定,厄運是否是從母親去世那一年起就開始在父親這邊的整個家族裏麵蔓延,但蓧清楚的記得,這九年來,每三年蓧就會回到當年母親火化的那間火葬廠。也就是說,九年以來蓧的生日已經變成了三個親戚的忌日。父親似乎對這些意外的巧合漸漸有了一些預感和聯想,就很少在親戚當中提起有關蓧生日的事情了。

母親去世之後,父親買掉了那套一室一廳的房子。用換來的錢在蓧經常去的那條小河邊的對岸一棟七層樓的頂樓賣了另外一間比原先小一些的一套一室一廳,從此,蓧有了一個新的家。

生活依舊繼續。

每天,父親會將蓧送到學校門口,早餐和中餐蓧都在學校食堂裏麵吃,下午放學之後父親下班順路接蓧回家,然後帶著蓧去奶奶家吃晚飯,偶爾也會在家裏做一頓極為簡單的飯菜,但他從不喝酒。

父親執意將母親的遺像放在木穿衣櫃裏的最上麵一格,蓧曾經問他,為什麼不掛起來?父親說:母親的那雙眼睛會讓他整晚做噩夢,睡不好覺。

十三歲的時候,蓧小學畢業,學校通知放四個月的暑假,然後去統一分配的中學報到。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熱,蟬在樹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鳴叫,直到天黑。父親讓蓧去大姨家裏幫忙照看一下剛出生幾個月的小侄子。

大姨的家在城市邊緣偏僻的地方,住戶大多住的是些用紅磚砌成的房子,一層或兩層,稀稀朗朗的拚湊在一起,組成一個居民區。象一個孤島,既不屬於農村,又不挨著城市。遠離城市的喧嘩,飄散近似鄉村的氣息,彌漫淳樸的味道。

大姨父是長途貨運司機,忙起來的時候十天半個月才能回家一次。蓧被父親送到大姨家那天,在大門口正好碰見準備出門的姨夫。

來了?姨夫用手指摳出剛吃早飯時留在牙齒縫裏的飯渣,然後用中指彈得老遠,抬頭看著父親。

是啊,蓧放暑假,過來幫幫忙。父親從褲兜裏頭掏出因為坐車擠得有些皺的香煙遞給他。

啃~進屋吧。姨夫接過煙,咳嗽的時候瞟了一眼一直正眼望著他的蓧,轉身,拐如門口的小巷。

大姨好象聽到說話的聲音,抱著小侄子迎出來,接過父親手上拎著的水果。嘴上含糊著來就來嘛,何必花錢買什麼東西的時候,蓧看到父親的四跟手指上出現了一道一道很深的勒痕,突然感覺那一袋水果讓自己惡心,胃中一陣翻騰。

父親和大姨寒暄了幾句,就起身準備回去。臨走的時候用厚實的手掌拍了拍蓧的頭,可蓧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屋子裏隻剩下大姨和她懷裏一直抱著不肯放手的小侄子,還有蓧。雖然在蓧印象裏,大姨是那種還算和善的人,但是此刻,蓧隻感到無助,心慌,失重,找不到一個堅固的東西能夠依靠,但她選擇沉默。好象從很早以前開始,沉默就變成了自己唯一可以選擇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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