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變局
季書跟著謝遲騎了大半夜馬,回到江陵邊界上一座小鎮,下得馬來跟著謝遲匆忙走進客棧,到二樓上一間房。房中床簾低垂,似有人在床上睡覺,季書奇怪地看一眼謝遲,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謝遲頓了頓才道:“你照顧下這位姑娘,她生病了,我們幾個大男人不好照顧。”
季書更奇:“她是誰?”
“她是我們在路上救下的賣藝女,仿佛也是二公子的舊識。”方元致溫朗的聲音傳來,向謝遲笑道:“我估摸著這時候你們也該回來了。”
大半夜折騰死人就是為了把她叫來伺候人?季書氣不打一處來,本來騎了半夜馬就已經十分疲累,再者反正已經跟謝遲說穿了身份,沒必要再裝丫環,當即不發一言頭一轉就出門而去,倒把謝遲和方元致愣在原地。
季書下樓到櫃台拍醒打瞌睡的夥計,叫他開一間上房,帳記在剛才跟她一起進來的公子頭上,領了鑰匙準備去睡覺。
方元致笑眯眯走過來:“往日沒看出來,小季姑娘還是個有脾性的。”季書看著他溫和笑臉上那雙彎起來的小眼睛,突然覺得這人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隻聽他不緊不慢地囉嗦道:“你們公子也是不通人情,一定是把你從夢鄉中硬叫起來,二話不說就拖過來,是不是?要換做是我,我也生氣。小季姑娘累了大半夜,還是先去歇著,那位姑娘隻是發熱而已,滿頭大汗正好,出了汗就好了,讓她睡一覺就行了。隻是方才看到她好像有點發抖,不過應該也沒事,叫小二再加床被子捂一捂就行了……”說著他便一邊絮叨一邊轉身準備去叫小二加被子。
季書瞪了方元致半晌,進屋把包袱放好,轉身出門來到那房間,正碰上方元致抱了一床被子,季書接過被子來,一個人徑直進屋。
掀開床簾,露出張秀美絕倫的臉龐,季書看得一怔,這位姑娘長得這麼美貌。隻是眼下這張美貌的臉通紅,身子也在不停地發抖。季書伸手摸她額頭,燙得燒手。再這樣燒下去不行,季書將她手腳從被子中拿出,找了兩塊布巾,輪流浸了冷水敷在她額頭,然後不停擦拭手心,如此一直反複。
雞鳴的第三遍,天光初現,床邊燈燭隻剩殘底,季書再一次伸手摸那姑娘額頭,終於不再發熱,季書輕輕吐口氣,將布巾放下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伸了個懶腰。自從到晉北以來,日子過得還真是離奇:成了九柏院的“大丫環”、馬廄偷聽到謝遲的心內之言、發現晉北公府的神秘女子、隨從去東平參加祭雲盛典、接連遭遇刺殺險些喪命、跟大公子謝逕談上了心、又莫名其妙地飛馳大半夜來照顧眼下這個毫不相識的女子!
季書搖頭一笑,自己原是墨玉山莊的細作,可眼下她到底是哪邊的細作連自己都不確定了……窗邊撲棱棱飛過一群鳥兒,季書目光追隨而去,鳥兒們張開翅膀往遠處的高空飛去,那樣自由自在,令人無比羨慕。
是誰的細作又怎樣,縱然她身受束縛,但她的心是自由的,不屬於任何一方。她的目的隻是,救出紅丫頭。思及此,季書冒出個大膽的主意,她決定試一試。
此時有人敲門,季書咕囔誰這麼一大早,開門卻是謝遲。季書還對他心有餘氣並不搭理他,謝遲卻仿若不覺,依然神色沉峻:“有勞了,林姑娘是否好轉?”
林姑娘自然便是指她照顧了一夜的這位,季書道:“已經退熱了,但還是請個郎中來看比較妥當。”
“我已經叫人去請了。”
兩人再無多話,半晌季書道:“我怎麼安排?回大隊還是在這裏?”
謝遲道:“暫時留在這裏。”
既來之則安之,在哪兒都一樣是伺候人,也罷了。季書到桌前倒了杯茶,坐下來喝了不知覺間困意上來,兩手靠在桌上支著頭迷糊起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季書被屋中人聲驚醒,抬頭循聲看去,郎中已經來了。
郎中說是風寒襲體,開了方子讓病人好好休息。謝遲派一名侍衛去抓藥,季書趕緊回房睡了一會,然後起來煎藥服侍。那姑娘身子也甚是嬌弱,勉強喝了藥又睡了一天,傍晚才悠悠轉醒。季書忙去叫謝遲。
那姑娘支撐著要坐起,季書將她扶起半靠在床頭。隻聽她虛弱道:“縈心謝過公子相救,此恩……”
話未說完,謝遲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林姑娘可覺得好些?”
“好多了。”林縈心微點頭。
謝遲又道:“林姑娘何以獨身一人在外賣藝,受潑皮滋擾?上次相遇之時,記得姑娘身邊還有位祖父。”
兩行清淚滑下林縈心清美的臉頰,哽咽半晌她才道:“上次別後不久,祖父帶著我輾轉到此地……誰知他染上惡寒,我用盡盤纏請郎中,祖父還是不見好……我隻得向引月樓掌櫃的借債,答應在他那裏賣藝三年……但祖父還是……”林縈心傷心得無法再說。
“姑娘節哀,暫且勿多憂思,將養身體。姑娘欠債我會償還,勿需擔憂。”謝遲道。
“已受公子大恩,怎敢再拖累公子……”林縈心煙眉微蹙,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