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微微一笑,眉宇舒展開,銅黑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少年公子的舒朗氣色:“打算回去好好吃一吃,喝一喝,睡個安穩覺。”
趙南川皇帝不急太監急,衝口而出:“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能有舒舒服服的安穩覺睡嗎?”
謝遲聞言不語,默默喝酒,隻讓人感覺他周身的氣勢漸漸沉了下來,良久方慢慢道:“我隻願家國平安。”
趙南川正悔自己話說造次了,一把抓住謝遲懇切道:“三哥,是我說錯話了,你剛回來,還沒回家,我就這樣逼你,你打我兩拳消消氣。”
謝遲見趙南川情急,知他是一心為自己打算,心中感動,拍拍他的手,也誠心道:“南川,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我明白。”
趙南川感覺到自己抓住的那隻手竟是粗糙生繭,再看看謝遲黑褐滄桑的一張臉,哪裏有當年矜貴意氣的半點模樣,眼眶不由有些發紅,開口道:“三哥這幾年……不知受了多少苦,要是早知道你在那要命的地方,拚了性命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謝遲安撫地拍拍趙南川的肩膀。
這兩人在這邊敘說,那邊一擲千金的小姑娘點了一大桌子菜,邊吃邊看煙花,正自得其樂。
紀疏盈難得出門,今日又這麼自由自在地玩了一把,實在是開心,正搖頭晃腦地看天上煙花,忽然被人一把抓住:“小姐,我可找到你了!”
紀疏盈被唬一跳,回頭一看,見貼身丫鬟小滿正緊緊抓著自己,兩個紅腫的眼睛包著淚,哇地哭起來。有腳步聲急匆匆地從樓下上來,不多時小滿身後已經站了一堆人,都是一看到自己鬆出一口氣。
看到舅媽舅舅擔憂的模樣,紀疏盈覺得有些自責,起身道:“讓舅舅舅媽擔心了,我被人流衝散,一轉頭便找不見了你們,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便想著坐一會,等街上人少了再回府。”紀疏盈確實是被人群擠得和大夥走散了,不過她走散之後反而覺得很自由,便自己一個人逛起來,想高高興興地玩一場再回去,拚著被爹爹知道挨罵被打也值了。
薑世雲夫婦帶著侄女來自家住的庸城玩了小半個月,本來是今天要把紀疏盈送回家過秋夕節,紀疏盈卻求了他們說自己想看看庸城的秋夕燈市。秋夕自是該一家歡聚的日子,按理說該把紀疏盈送回家,可薑世雲夫婦知道這丫頭素來被姐姐姐夫捧在手掌心上,雖說不是個任性妄為的,但也一貫是由著自己的意思來,所以也不敢強拗著她,答應了下來。誰知剛出門一轉眼,紀疏盈就沒了蹤影,嚇飛了薑世雲和林氏夫妻倆的魂兒,把所有丫頭下人老媽子都遣出去四處找人。眼下終於找到紀疏盈毫發無傷地坐在這裏,先是大大鬆了一口氣,轉而見這丫頭在這玩得高興,卻害自己一大家人人仰馬翻,頓時怒氣上來,薑世雲待要發作幾句,被林氏一把拉住了,林氏給薑世雲使個眼色,上前一把摟住紀疏盈哭道:“我的好姑娘,可找著你了,不然舅媽今晚就隻有跳了這白沙江了。”
紀疏盈越發覺得歉意,畢竟自己沒有盡快回府,害他們擔心這麼久,此時也覺得有些後悔,更感念舅舅舅媽對自己的好,當下也十分親熱地抱著舅媽說話。無人注意到那邊酒桌上,謝遲冷冷朝這邊瞥了一眼。
紀疏盈被舅舅舅媽擁著回到薑世雲府中,第二天早早便起身,收拾停當,乖乖等著被送回雅州。庸城離雅州不過大半日的路程,薑世雲命車夫緩緩趕車,薑家兩輛馬車申末時才進了雅州城門。
紀疏盈想著馬上就能見到父母,心情十分雀躍,伸手拍拍自己身邊的小盒子,裏麵裝著她昨天在燈市上給爹娘買的東西。爹爹聽到昨晚的事一定會發火,不過隻要自己躲在娘身後,撒嬌打諢,娘幫自己求求情,爹爹再大的火氣也會平息下來。給爹爹買的西洋眼鏡,爹爹一定會喜歡,聽說這東西看賬本最得用。給娘買的西洋胭脂,娘擦起來一定很好看。
馬車慢了下來,到家了!紀疏盈掀開簾子一躍跳下馬車,臉上揚起一個大大地笑容,抬眼一看,登時愣在原地。
紀府門口站著兩隊官府衙役,人群堆集在遠處指指點點。紀疏盈不明所以地看向舅舅舅媽,隻見舅舅已經快步走向門口衙役,舅媽站在馬車邊上皺著眉頭一臉緊張,並不過來和自己說話。紀疏盈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抬腳往大門跑去,被門口衙役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