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岐山(1 / 2)

促使鮮卑王朝化險為夷的,是一封十萬火急的密報。密報上的內容言簡意賅,隻有區區七字而已-------“沉魚者,仇池岐山”。得知南宮沉魚下落的慕容明,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大變活人。他先是主動的要求近身侍臣為其焚香沐浴、剃須更衣;而後整整三日未出寢宮,反躬自省閉門思過。三日後,他早早踏著夜霜漫步來到朝堂。初晨的第一縷旭光照在他銳氣襲人的臉上,他閉著眼睛調整呼吸,靜靜恭候文武百官的到來。水漏裏滴答滴答的聲響滴過了卯時,文武百官稀稀落落的腳步聲響起在宮殿台階上。待得他們各自按部就班的歸位,慕容明才語調舒緩的說道:“今日早朝,我慕容明特為以前暴厲恣睢之荒唐舉止,向眾卿賠禮道歉。並在朝會結束後頒布詔書,謝罪朝野。希望眾愛卿們能一如既往的同我一起,為了鮮卑帝國的光榮崛起摒棄前嫌、繼續同舟共濟。”百官聽到慕容明與前些日子天壤之別的言辭,一時難辨真偽。他們怪腔怪調的和慕容明一道喊起了口號:“天佑我鮮卑王國,永締曠世偉業。”

朝會在一片安樂祥和的氣氛中,圓滿結束。談笑風生的慕容明,再次充分展示出了他身為帝王的英明神武與雄才大略。百官們擦著各自額頭和脊背的冷汗,絡繹不絕的躬身離去。正午的驕陽已經升的很高,他們抬起頭來都有些桑海滄田的淒涼感。“有這麼一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主上,真是讓人伴君如伴虎啊。”他們香臭胖瘦各異的嘴巴裏,嘟嘟囔囔的發出了近似的感慨。

從翠玉屏風後麵轉回寢宮的慕容明,脫下龍袍絲帶換上戎裝盔甲,不及片刻休息,就率領著千餘精兵向都城仇池西南的岐山方向風雷激蕩的進發了。他印象中的岐山,是塊寸草難生的不毛之地。山中叢林密布、猛獸出沒,並且朔風淩冽,奇寒無比。弱不禁風的南宮沉魚是如何在這片荒煙蔓草的絕境中,安然度過數月之久的?騎在汗血寶馬上飛奔疾馳的慕容明,始終沒能想明白這個問題。“莫非真是窮山出刁民不成?”慕容明嘴角咧出一絲譏笑,將馬鞭子拋向空中狠狠抽打了一下。馬在鞭子的威逼利誘下,一騎絕塵的向前狂奔著。

來自民間的智慧無數次驗證,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概率的科學同樣告訴我們:玩火者,必**。柔然都城上穀被焚之前,一共有兩隊人馬安全逃出了重圍。一路是將軍皇甫遲瑞護佑著剛出生不久的公主南宮傾城躲進了柔然地下皇陵,另一路就是將軍尉遲丘帶著被掉包的皇子(實際上是將軍皇甫遲瑞的親生骨肉)和南宮沉魚,提前逃往了鮮卑都城仇池的岐山方向。如果說前者的逃亡是被逼無奈,那麼後者的逃亡完全是誤打誤撞。南宮沉魚見到自己的孿生姐姐南宮落雁被父王當做王國聯姻的籌碼白白送給鮮卑國君慕容明,

心下萬分擔心自己也會成為下一個陪葬品,便心生一計決定跟隨意中人將軍尉遲丘私奔。或許是出於對父王的懲罰,私奔前她還特意帶上了父王妃子剛剛產下的皇子。由於倉皇出逃未曾準備充足的補給用品,亡命途中尉遲丘等人是又累又怕又饑又渴。體力的透支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竭,內心的惶恐更是憑空增添了他們逃竄的阻力。通途大道無法暢通,他們隻好從後山路摸黑行進。方向是馬匹自己選擇的,黑暗中隻有它的眼睛分得出懸崖陡壁和一馬平川的區別。

他們在旭日東升前,平安抵達了鮮卑都城仇池的岐山。經過一夜狂奔的戰馬,此刻早已累得吐血而死。它像一個英勇的戰士那樣含淚倒下,用生命的最後極限維持了一匹戰馬的尊嚴:無論是行軍作戰還是敗走逃亡,都要想方設法的使主人脫離險境。尉遲丘肩扛南宮沉魚手提昏睡男嬰,揮淚作別精竭而亡的戰馬繼續踏上征程。一路上,他心裏想到的隻有自己與戰馬的紅塵往事。即使隔了這麼多年,尉遲丘尚還記得自己的父親將這匹寶馬交給自己時的情形。那都已經是快要十年前的事情了,當時還隻有十六歲大的尉遲丘有一天早晨被父親叫到馬棚裏。

這個一生戎馬生涯,並且先後有四個兒子都葬身戰場的老士兵指著馬棚裏那匹毛發最是血紅的戰馬對尉遲丘說:“你已經十六歲了,該到了為國報效的時候。這匹馬的背上,曾經馱過你的四個哥哥。可惜的是,他們一個個的都死在了戰場上。父親希望你能像個男子漢那樣,騎著這匹馬把殺死過你哥哥的敵人斬於馬下,也不枉我生養你這麼多年。”父親痛心疾首的陳述往事時,尉遲丘一直定眼直視著馬的鈴鐺般大小的眼睛。從那兩雙炯炯有神的瞳孔內,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四個哥哥慘死敵手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