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定(2 / 2)

他倆抱頭痛哭互訴衷腸的時候,上穀都城固若金湯的城門已被所向披靡的鮮卑大軍撞擊開來。柔然將士們蹈死不顧的勇猛,沒有換回上天的憐憫。他們在鮮卑軍萬箭齊發的強大攻勢,瞬間土崩瓦解。剩下的負隅頑抗的柔然將士們個個仍然不知疲倦的激戰在酣,對國土不問因由的愚忠,仿佛為他們的血肉之軀鍍上了銅牆鐵壁。沾有巨毒的長槍短劍捅在他們身上,完全得不到意想之中的回應。

恃強淩弱的鮮卑大軍遭到了上穀都城全民皆兵的迎頭痛擊,他們竟然節節敗退下來。兩軍交戰之際,南宮文昌卻找不到二女兒沉魚的蹤影了。他想起了多日前的某個細節,陰雲不定的臉上露出了說不出是喜是憂的表情。南宮沉魚是被一個年輕的將軍策馬揚鞭救出了上穀,此刻的他們應該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嗅覺靈敏的虎豹豺狼,怎會甘心就此放過味道如是鮮美的獵物呢?

鮮卑國憑著人多勢眾,采取了前赴後繼的車輪大戰,彈盡糧絕的柔然很快敗下陣來。他們抵擋得住鮮卑大軍蠻不講理的入侵,卻抵擋不住體力極限的提前來臨。站在城牆之上的南宮文昌,把劍怒視蒼天,聲嘶力竭的喊叫道:“慕容明,陰謀策劃加害於你,是我南宮文昌的不對。可是全城的父老鄉親們的上輩,已遭你鮮卑**一次。我希望你能在念在我們同是草原子孫的份上,放過這都城內的無辜百姓。”

他將劍柄對準了自己的脖頸,繼續說:“我南宮文昌,願以死向你慕容明謝罪。隻求你大發慈悲,放過草原上的這個可憐的族群。”不等慕容明答複,南宮文昌就滿腔悲憤的拔劍自刎了。他的頭顱和身軀,先後從高聳的城牆頂端跌落下來。“噗通噗通”兩下沉悶的聲響過後,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過。南宮文昌臨終說的那幾句肺腑之言,深刻的觸動了慕容明緊繃的心弦。是啊,同是草原的子孫,何苦要這般同室操戈、自相殘殺呢?

被南宮文昌說的微微動心的慕容明看了看自己血管突起的手背,想起那裏麵流淌著的草原血脈,不由高聲喊道:“鮮卑眾將聽令,馬上停止作戰,即刻班師回朝。”說完這些,他頭也不回的第一個先調轉馬頭駛回都城仇池的方位。馬蹄聲噠噠的響著,聽得馬上的慕容明心裏一片空洞。摸著手中還未幹全的斑斑血跡,他不免有些後悔自己對待西門武定的暴虐殘忍,便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鮮卑將士們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裏,等好一段時間,他們才從錯愕中全然清醒過來。

他們互相詢問著是不是聽錯了命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跟著慕容明撤回了自己的都城。來去匆匆的鮮卑大軍,比蝗蟲的出沒還要驚心動魄。隻是眨眼間的時辰,十幾萬的軍隊就若潮水般的泄了下去。逃過一劫的柔然軍民,厚葬了他們的君主。數日過後,這片曾經孕育過數百年柔然文明的沃土上,突然人跡全無。他們舉國遷出了這塊讓他們傷心睹目的土地,隻留下君主南宮文昌的屍骨深埋地下。因為他們懂得,這是他未及出口的意願,這裏有他先祖稱雄草原的殷殷期盼。

萬變總會不離其宗,一切故事的結局都是死亡。在這場原本毫無意義的爭鬥中,波及到的三方均都遭受了難以撫平的心靈和肉體的創痛。一整個突厥部落消亡了,一整個柔然部落也從此銷聲匿跡了。唯一僥幸存留下來的慕容明,難道內心深處就會好過多少嗎?極度的殘暴過後,必然會伴隨著極度的虛無。無論再怎樣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他至愛的南宮落雁已經香消玉隕了。為了一個已經失去的女子,欲望或執著注定還要讓他失去更多。他在為自己心愛的人報仇雪恨的同時,也為仇恨本身埋下了種子。

然而,人性溫良的一麵總是會在曆經大災大難的時候得到最完整的修複。燃燈古佛說:每個人生來都是一根蠟燭,既然你已經被點燃,就應該去點燃更多的人;你點燃了更多的人,你自己並不會燃燒的更快,世界卻因此變得更加光明,為什麼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