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禁苑獵得了麋鹿,臣卻在朝堂上獵到了狐鼠,你我君臣臨此盛事,豈能不以酒助興!”含章堂的大門被人從外麵強行撞開,滿麵通紅的高澄提著食盒,噴著酒氣大喇喇地一步跨進大堂,斜著眼看著元善見,冷笑道:“陛下既誠心禮佛,佛祖可曾告知陛下,今夜宮中有何大事?!”
元善見抬頭看了看高澄,又將目光朝緊隨他一同進入含章堂的另外三人掃了一眼,淡淡地說道:“高大將軍統率百官、總攬朝政,朝中大小事宜皆有你一力承擔,朕很是放心。朕不過是一個太平閑王,每日唯有黃卷青燈,自求多福,又豈會去問些凡塵俗事,勞佛祖費心。”
“好!好一個太平閑王!”高澄幽暗的眼光如野狼一般噬人,他伸手從食盒裏取出兩爵美酒,一仰脖自己先幹了一杯,將另一爵酒平平地舉到元善見身前,沉聲道:“臣高澄勸陛下喝一杯!”
元善見見此,心中不勝悲憤,他一把搶過高澄手中的酒爵,仰天長笑道:“自古以來沒有不會滅亡的國家,既是高大將軍有請,朕還留著這條性命幹什麼呢?!”說罷,舉爵便要將酒水往嘴裏灌。
“朕?朕?什麼狗腳朕!”高澄見此勃然大怒,他右手一揮,將元善見手中的酒爵掃倒在地,厲聲喝道:“崔季舒!瞧你出的這餿主意!”
站在一旁的崔季舒聞言,頓時麵色煞白,兩腿直抖,他氣急敗壞地衝到元善見麵前,狠狠朝他胸前打了三拳,色厲內荏地叫囂道:“元善見,你與荀濟他們密謀的事已經敗露了,大將軍仁慈,不願傷你性命,你還要這般執迷不悟嗎!”
“你便是侍郎崔季舒?聽說你的特長就是替大將軍四處搜羅美人,今日一見,果然是職得其人。”元善見輕蔑地瞥了崔季舒一眼,撫著胸口咳嗽了一聲,轉臉朝高澄正色道:“大將軍夤夜到含章堂來,難道就是為了給朕敬一杯酒嗎?”
高澄旁若無人地踱到佛像前,一屁股坐在大堂正中條案前的一條胡床上,斜著眼看著元善見,慢吞吞地說道:“陛下為什麼要聯合荀濟、元謹、元徵他們密謀反叛?臣父子功存社稷,有什麼對不起陛下的地方呢?”說到這,高澄站起身來,走到元善見身旁,沉聲道:“此番見了陛下,臣知陛下當無此心,必是你左右侍衛和嬪妃們背著陛下搞的鬼!”
“崔季舒!”高澄扭頭高聲喝道:“命你速領一隊軍卒,即刻到禁宮中將陛下身邊的太監、侍衛及胡夫人、李嬪一幹人等捉拿到大將軍府,待我審問後,即付有司以謀逆之罪論處!”
“住手!”元善見鐵青著臉厲聲喝道:“自古以來隻聽說過臣子反叛君王,沒聽說過君王反叛臣子。你自己要造反,又何必在此假惺惺地歸罪與我!你父子竊我大魏江山數十年,朕如果能殺掉你,國家社稷自然安穩,如果殺不了你,天下轉眼間就會亡於朕之手中!如今既已挑明,你如果一定要反叛弑君的話,早動手還是晚動手就在於你自己了!”
說到這,元善見眼望北宮,淒然一笑道:“至於荀濟、元謹、左右及嬪妃,他們是生是死,皆在高大將軍一念之間。朕連自己都沒辦法保全,何況這些臣屬親近之人呢!”
“陛下,大將軍,臣散騎常侍陳元康有事啟奏!”正在元善見和高澄僵持不下的微妙時刻,一直侍立在含章堂大門左側的一個麵色紅潤的中年儒士前趨了一步,躬身朝兩人說道:“自古君臣和合則天下安,君臣猜忌則社稷亡,如今南梁兵鋒已抵彭城,侯景逆賊覬覦譙州,西邊宇文泰更是日夜窺探欲滅我國家,大將軍與陛下一言一行皆為朝野矚目,臣鬥膽懇請陛下下旨收捕荀濟、元謹等元凶,昭告天下,明示其罪,以全大將軍之義,以釋天下臣民之疑。如此,則陛下幸甚,天下幸甚!”
“你便是陳元康?”元善見看了他一眼,長歎了一聲,點頭道:“有你之佐,高家之幸也。如何處置他們,皆由大將軍自行定奪,你且代朕擬旨,傳示天下吧。”
高澄聞言,伏地叩頭道:“臣高澄酒後失態,衝撞了陛下,伏請陛下治臣死罪!”
“大將軍請起,”元善見歎息了一聲,幽幽道:“大將軍不負朕,朕必不負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