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漢獻帝後裔(1 / 2)

“老朽豈敢欺宣城王,”羊侃欠身正色道:“程越附於侯景而又謀於侯景,就其本性而言,確實難言忠義。老朽也曾細觀其麵相,此人鷹立虎行,仰月橫堂,絕非屈居人下之輩,表麵上看他舉手投足間神似謙謙君子,但從骨子裏論,其人必是個不敬王侯,不畏天命的亂世梟雄。”說到這,羊侃看了看滿麵疑惑之色的蕭大器,擺了擺手製止了他噙在嘴邊的問話,沉聲道:“宣城王是想問老朽既知此節,為何會勸止你將其除掉吧?”

“不是老朽不想除掉他,”羊侃長籲了一聲,蕭索地說道:“實在是此人殺不得啊。”

“殺不得?!”蕭大器直直地盯著羊侃,愕然道:“既是梟雄之姿,便有國賊之禍,侍中為何竟說殺他不得?”

“老朽且問宣城王,此次彭城之戰,我方勝算如何?”羊侃沒有正麵回答蕭大器的問話,隻把眼光投向遠處明麗的陽光裏,在那陽光的盡頭,高遠的天際線上,一團絮狀的烏雲正在慢慢堆積,他歎息了一聲,嗓音就像一縷讓人捉摸不定的風:“貞陽侯蕭淵明,能擔當此次北伐的大任嗎?”

“貞陽侯曆任顯職,甚為陛下所親愛,應當無礙吧。”蕭大器遲疑了一下,不安地說道:“再說,此次征伐彭城,侍中你也在軍中坐鎮,縱偶有不當之處,料也不妨大局。”

“唔,你是這麼認為的?”羊侃隨口應了一聲,皺著花白的眉毛繼續道:“起初,陛下想要用鄱陽王蕭範為都督,鄱陽王溫和有器識,久曆戰事,在益州刺史任上時,曾開通劍道,克複華陽,用其為將,可謂得人。但朱異卻以殘暴少恩為名僭於陛下,這才臨戰換將,啟用了貞陽侯。貞陽侯此人臨事猶疑,不能決斷,又喜好在軍中飲酒,全無節製,恐怕不是北伐的合適人選啊,至於老朽,”羊侃說到這,長歎了一聲,道:“前有貞陽侯督軍,後有南康王督帥,一介老邁,又有何作為!”

“侍中以為,此次北伐將會無功而返?”蕭大器小心翼翼地從旁說道。

“無功而返倒也罷了,不過是靡費軍資,虛耗百姓而已,”羊侃幽幽道:“平西諮議參軍周弘正擅於觀天象以測吉凶,他在臨行前曾對老朽說:‘近年內國家將會有兵戈之亂。’老朽隻是擔心他會一語成讖,而北伐的失利,將會是國家戰亂的開始。”

“侍中是在擔心侯景趁北伐戰敗窺視江南吧?”宣城王咬著牙道:“可恨程越不願透露侯景南歸的真實意圖,否則我們也不至於坐看他狼奔豕突一籌莫展。不過侍中且放心,”蕭大器目光灼灼地望著北方,慨然道:“萬一此次北伐不利,我將向陛下請命擔任汴州刺史,侯景不是說要進軍渦陽嗎?我就陳兵在他身側,誓死不讓他東進半步!”

“宣城王英雄氣概,老朽自歎不如。”羊侃讚賞地看了蕭大器一眼,沉聲道:“侯景不過是外賊,隻要我朝廷上下休戚一體,縱算他有天大的野心,也會盡數埋葬在江北淮南,激不起多少風浪。老朽擔心的是,國家之禍將來自於外,卻起於蕭牆之內啊。”

“蕭牆之內?”宣城王皺著眉頭道:“侍中之言何意?”

羊侃掰著手指曆曆數道:“陛下自禪得大寶,至今四十餘年,如今年過八旬,身體已然大不如前,膝下諸子均不願居人之下,邵陵王蕭綸為丹楊尹,湘東王蕭繹在江州,武陵王蕭紀在益州,所用權侔幾與天子不相上下。臨賀王蕭正德,因之前為陛下養子的緣故,凶殘暴虐,橫行不法,甚至公然招羅亡命之徒,陛下惜其早年經曆,也並未多加阻止,一旦皇帝不豫,這些都是朝廷動亂的根源所在。”

說到這,羊侃躬身朝蕭大器一揖,沉聲道:“老夫已老邁了,家中三子也都深受皇恩,各有差事。今日之言,若宣城王能聽則聽之,若以為不妥,隻將老朽及劣子下於有司,問個大不敬之罪即可。”

“老侍中為國之心天日可鑒,小子雖愚鈍,卻也知美言不信,信言不美之意。”宣城王忙躬身朝羊侃拜了一拜,激動地說道:“我父雖貴為太子,然卻時時深忌諸弟權勢,不得不精選士卒以護衛東宮。侍中所言,小子感同身受。隻不過,”蕭大器看了看羊侃,拱手道:“這與是否除掉程越有何幹係?願侍中教我。”

“你我所言者,亂也。”羊侃捋了捋胡須,沉聲道:“而程越,乃是這治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