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妄言之罪(1 / 2)

“實不相瞞,在退出潁川進據懸瓠城之時,卑下就給皇帝陛下上過一封書信,具言卑下願為國家開辟河南而誓死奔走之意,並懇請陛下出大軍北伐,以作卑下之策應。”侯景拱手朝宣城王笑道:“今日雖未接陛下回書,但宣城王方才宣布大軍北伐的消息,就足以表明我聖明的皇帝陛下已經恩準了卑下的提議。”

什麼?此次整軍北伐竟是侯景從中攛掇的結果?!宣城王聞言,心中頓時像吞了隻蒼蠅一般難受:對於是否接納侯景歸梁,朝中文臣武將的意見一直就沒能統一,以朱異為代表的讚同者認為這是一個可以為國家開疆拓土的絕好時機,而以羊侃為代表的反對者則更多地擔心侯景的目的並非如他所說的那麼簡單純粹,但顯然皇帝更傾向於聽取朱異的意見,尤其是當他有一晚夢到中原各州的牧守們紛紛都前來建康獻地受降後,就對侯景南歸的意圖更加居之不疑了。

皇帝的意誌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隻能從其他的方麵來便宜行事了。有鑒於此,從台城出發之時,他曾與羊侃針對侯景有一番計議,決定先由自己設法逼迫侯景,讓他既不得在懸瓠駐紮,也不能返回建康麵聖,然後再擺出大軍北伐需要協同的借口驅使他繼續向北進攻,以消磨他手中現有的武裝實力,這也是為什麼之前當陳昕聽說程越要繼續留在侯景軍中時,會一時激動,口不擇言地說出“火坑”一詞的原因所在。

在侯景說出自己動向的前一刻,所施之計雖有小挫,但蕭大器都一直以為自己是把握著這盤棋局的主動權的,然而當他聽到侯景說北伐是他力促皇帝陛下而達成的時候,蕭大器的心在猛遭打擊後,油然生出一種深深的戒懼感:自己想用北伐來磨滅侯景,侯景又何嚐不是在利用北伐來保護自己呢?北伐勝,侯景必為首推之功臣;北伐敗,侯景也有了全軍而還的借口。

原本以為是驅狼鬥虎,到頭來竟翻成了為人作嫁,蕭大器在心裏苦笑了一聲,麵上卻隻能勉強維持著雲淡風輕,他轉頭朝羊侃看了一眼,卻見他也正板著張老臉,低著頭沉吟不語。

“至於具體的細節,卑下尚且在與眾位將軍和謀臣們商議。”侯景顯然是感覺到了宣城王沉默之下的頹然,扯著尖利的嗓子笑道:“初步的設想是兵出譙州,攻占渦陽。”

見宣城王麵帶疑惑地看著他,侯景幹笑了一聲,解釋道:“當日卑下舉河南七州十二鎮歸朝時,曾命軍卒前往各州傳令,但西兗州刺史邢子才私下暗通高賊,截下了信使,並向東方各州郡散發了大逆之言,迫使他們與我為敵,隻有潁、豫、襄、廣數州願與卑下同舉大事。前不久,譙州刺史方大心秘密傳書與我,大罵高澄脅迫幼帝,誓願與我共襄義事,卑下因此欲整軍而往收之。”說到這,侯景拱手朝南一揖,恭聲道:“此事我也已備書俱言於皇帝,料得不久以後,必有聖諭前來。”

聽著侯景一口一個言於皇帝,宣城王心下黯然而又蕭索,看來這趟自己算是白來了,蕭大器長籲了口氣,淡淡地朝侯景道:“河南王如此忠心為國,實乃朝廷之幸,社稷之福,本王忝為宗室,慚愧無地。”說完,他看了羊侃一眼,轉身朝羊鴉仁和侯景拱了拱手,接著說道:“北伐之事甚大,本王既已宣聖諭,就不在此久留了,懸瓠乃我朝在河南之根本,譙州若能下,亦是江淮之門戶,本王在此拜請河南王和羊將軍多多費心了。”

“盡忠為國,乃末將之本份,宣城王言重了。”羊鴉仁慌忙回了一禮,恭敬地答道:“末將必不辱所命,堅守城池,坐待宣城王彭城凱旋的消息。”

“羊將軍所言甚是,宣城王切莫如此遜禮,”侯景在一旁拱手笑道:“請宣城王放心,卑下對譙州誌在必得,待大軍進攻彭城之時,卑下必能在譙州整軍出戰,為我大軍清除左翼之敵。”

“河南王久在北方,必知北軍之虛實利害,如今敵我兩軍交戰在即,河南王可有良言以教我?”站在一旁許久沒有說話的陳昕這時候搶前一步,拱手朝侯景問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陳將軍不愧為將門之後,言談之間皆是謀略,”侯景看了陳昕一眼,笑道:“若以兵而言,南軍驍勇敏捷,北軍彪悍凶狠,可謂各有千秋,如果要說有什麼值得提起的地方,”侯景頓了頓,沉聲道:“如若北軍敗退,乘勝追擊不可超過二裏,否則將有覆敗之禍。”

“受教了,”陳昕拱手謝道:“那若以將論呢?”

“以將論?高賊麾下之驍將不可謂不多,但卻多被高氏族人打壓,真正智勇無雙者乏善可陳,”侯景略帶些輕蔑的口吻傲嬌地說道:“能被親而任之以當東南大任者,不過韓軌、高嶽等人而已。韓軌以妹而得寵,不過是酒囊飯袋而已;高嶽麾下兵精糧足,但為將之能堪稱平常,皆不足為慮。不過,”說到這,侯景突然麵露懼色,顫聲道:“若遇到慕容紹宗此人,諸位務必要多加小心,切不可驕傲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