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好像是在說方城路,王老五心中暗想道,這方城路的確如他方才所言,南下南陽、荊州,北上汝南、洛陽,以前走南闖北的商家都從此路往來,葉縣正當此路中間,也曾號稱富庶繁華之地,隻可惜這十餘年來的你爭我奪,方城路早就沒了往昔的熱鬧景象了。年輕人居然還知道這些也是不賴了,王老五抬頭朝說話的那人看了過去,隻見他身著錦袍,頭戴小冠,騎在一匹壯碩的高頭大馬上,看麵相濃眉深目,高鼻薄唇,仿佛不是漢家樣貌,依稀辨得鮮卑胡容,在他身旁,一個侍從打扮的年輕武士落後他一個馬頭,正側耳在聽他說話。
胡人?王老五皺了皺了皺眉眉頭,葉縣地頭雖小,但畢竟不是南朝漢人的疆域,見到胡人倒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但像這位年輕胡人郎君這般衣著華麗而侍從又極少的,王老五卻是未曾多見,也不知道此人是何來曆。
“這方城路卑下倒還真沒聽說過,卑下倒是聽說,長安下南陽有條武關道,可出武關,過商洛抵達郢、鄧,乃是連通荊襄之地的要道。”那年輕侍衛接口道:“蘇師自辭別三郎複為黃門郎之後,卑下就未曾見過他,也是卑下無福,想來當真令人歎息。”
武關道我知道,這黃門郎卻是沒聽說過,想來是個什麼官職之類的吧,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官職,聽起來好像跟黃鼠狼頗有點關係似的,王老五心中暗笑道。
“是啊!我也好久沒有見過蘇師了,前段時間大行台左丞蘇令綽駕鶴歸西,我也未見他親來祭奠,他與蘇令綽號稱‘二蘇’,卻未及靈前致意,想必是有什麼要事耽擱了吧。”王老五聽那華服郎君歎息了一聲,說道:“蘇師人品風采令人景仰,隻可惜區區府衙之內,容不下此等巨擘,無端助長了那老賊的盛名啊!”
“三郎噤聲!此話不可輕言!”王老五見那侍衛身子猛地一顫,驚恐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失聲叫了起來,心中狐疑頓起,那華服郎君罵了句老賊,就被他的侍衛惶惶然地喝止了,如此看來,要麼就是這華服郎君心有不忿,要麼便是那被罵的老賊所為不良,但不管怎麼說,這兩人絕不是什麼易與之輩,興許他們就是昨晚城門官所說的奸細!
如果他們真是奸細,自己一會要不要動手將他們抓扣起來?王老五想到這裏,心髒在胸腔砰砰地劇烈跳動著,他勉力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扭頭朝城門處看了看,狹窄的城門洞內不見其他幾名同伴的身影,隻有幾個荷擔背鋤的年邁農夫歪歪扭扭地倚在土牆上等著放行,王老五緊張得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他抖抖索索地摸了摸腰間別著的那把鏽跡斑斑的環刀,抬眼朝兩人偷偷看了過去,卻見那名華服胡人猛地從腰間拔出了環刀,一刀將身下馬額上一個雕木裝飾的凸角平平削去,恨聲道:“秦州之辱,雖死不忘,我與老賊勢不兩立!”那侍衛猛地一把將他的長刀搶了下來,牽著他的衣袖悲聲低叫道:“麥積山下,寂陵已成,三郎切勿如此孟浪,以免招來殺身之禍啊!”
王老五見那華服胡人拔刀出鞘,腦中頓時一陣發熱,他未及去聽那侍衛所說的話,‘有帶尺兵者不可入城’的誡令在他耳邊如雷鳴般轟響,眼前仿若浮現出縣中孤兒寡母被刀劈劍砍慘死一地的悲慘場景。胡人殘暴凶悍,決不可將他放入城去!王老五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當啷一聲將環刀拔出鞘外,用刀一指兩人,顫著聲音高叫道:“大膽奸細,竟敢在葉縣城門持兵喧嘩,還不速速下馬受縛!”
那華服胡人聞言一驚,忙勒馬往前細看,卻見小小的城門入口處,一個須發斑斑的老年縣卒,挺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刀,畏縮卻又決然地擋在自己馬前,初升的太陽照在他的刀刃上,閃爍著淩厲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