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聲方發,琴音陡歇,一個洪亮的聲音穿過夜色清晰地傳到程越耳中:“屋外是何人斷我家主人雅音?”
程越朝暗處拱了拱手,朗聲道:“小子程越,久未聞如此佳樂,一時情難自禁,唐突之處,還請海涵。”
說完,隻聽得黑暗裏“錚”的一聲清鳴,便再沒了動靜。程越正自驚疑不已之時,忽見前方亮光一閃,兩盞大紅燈籠已然被人挑亮,程越循著光亮看了過去,隻見一個闊大的門廊顯現在眼前不遠處,門廊前兩人舉著燈籠朝自己站的地方慢慢走了過來,待來人走近身旁,程越這才看清是兩名紅衣小婢,兩女輕盈地朝程越施了一禮,款款道:“我家主人有請程英雄入室內一敘。”
程越看著燈籠映照下的兩女嬌若春華的臉,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猛跳,他拱了拱手,輕咳了一聲,微微啞著嗓子問道:“敢問貴主如何稱呼?”
兩女見他如此,掩嘴輕笑道:“我家主人乃墨門貴人,今在室內設宴,請程隊主移步一會。”
墨家貴人?原來邀自己前來的,正是這屋中的主人,那個自己在這城西找了半天也沒找著的人,竟給了自己一個這麼戲劇化的接引方式。程越按捺了一下心中的五味雜陳,輕聲道:“既如此,有勞兩位前麵帶路。”
兩女應聲一禮,飄然轉身,領著程越往門廊處走去,三人穿過門廊上了台階,一麵大開著的朱紅大門出現在程越的眼前,程越停下腳步抬起頭來,見大門正上方掛著一塊木製的匾額,上書“青苑”兩字,筆力清秀卻入木三分,飄逸之間透著沉鬱的影子,字後沒有落款,辨不出是何人所提,但看這筆法,應當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程越收回目光,正待詢問之時,卻發現身旁已失去了那兩名紅衣小婢身影,他心中微微一愕,旋即暗笑了一聲,舉步便往庭院中走去,剛走出幾步,兩扇朱紅的大門已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掩閉了起來。
故弄玄虛!憑這點小把戲就想糊弄我?程越心中冷冷地一笑,也不說破,自顧自地四下查看起來:這青苑的庭院極為幽深,此時雖已是暗夜,但山石樹木上皆纏以各色宮燈,不說照得庭中纖毫畢露,但用恍如白晝來形容也並不過分。
整個庭院被布置成了一個內容繁複的園林,不大的區域裏設有有土山、釣台、曲沼、飛梁、重閣等等,不一而足。細看之下,重岩複嶺,深池高壘,疊山巨樹,懸蒿垂羅,崎嶇石路,澗道盤紆,景色倒也自然。
程越遊步看了一陣便有些倦了,在後世,他可是見過蘇州園林的,這青苑的園林雖美,不過是勝在野趣自然,論其精致程度,與獅子林、拙政園等一比,自然是高下立判。但倦怠雖倦怠,這園林曲曲折折,回旋往複的,要走出去還真得費一番功夫,說不定這墨家的人還會在其中設置些什麼迷宮、機關之類的,自己可不想去沒事費那份腦子。
隻不過這青苑的主人將自己獨自撇在庭院當中,想必是存了份讓自己出糗的意味在裏麵,他此刻一定在某個角落幸災落禍地等著自己挖空心思地去想怎麼才能破陣而出吧,傻子才會去做這種揚己之短鬥人之長的蠢事呢。程越暗暗思索道,得想個什麼法子讓他把自己帶出去才行。
程越朝園林盡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踱步來到一座假山前,搖頭吟道:“隔斷城西鬧語嘩,幽棲絕似野人家。居士高蹤何處覓,居然蓬萊有山花。”吟罷,遙遙朝前方一拱手,朗聲道:“今日程某有幸得見高士雅苑,與願已足,特將此四句奉與高士,略抒程某欽慕之情。”
話畢,果然聽得庭院深處那個洪亮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程隊主果然文韜武略,所誦四句齊整精致,敝處主人萬分佩服!敝處主人致意程隊主,程隊主若能自行走過這庭院,必有厚禮相贈。”
“區區一個園林而已,又有何難!”程越縱聲大笑道:“這園林路徑再曲折,也曲不過亂絲,高洋少時便知抽刀斬之即可理亂,莫非貴主以為,程某尚不如一垂髫幼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