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發怒了。她很少發怒,一旦怒了,那就是氣到極點了。
“你……”她猝然站起,用顫抖著的手指向王媽媽,“你可真坑苦了我們甄家!”話說完,一口氣沒喘上來,險些背過氣去。
“老太太!”周媽媽急急喚道,忙扶著老太太坐下,連連順著心口,勸道:“老太太,快消消火,別氣壞了身子。”
王媽媽也說道:“老太太,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氣壞了自個兒身子!”
甄老太太漸漸恢複了平靜。
“明悅,你服侍我也有好多年了,我不忍對你施加懲罰。”明悅是王媽媽的名字。甄老太太微微閉眼,表情平靜,聲音卻有著難以壓抑的惱怒,“可我也不能就這麼饒了你,害我甄家到這種地步,叫我怎能放過你?念在你為甄家也算是盡心盡力的份上,我先留著你的老命,但是——”陡然睜眼,直視著王媽媽,眼底光芒似刀,仿似要把王媽媽生吞活剝。
王媽媽打了個寒戰,“老太太……”她叩頭不已,還想討饒。
甄老太太卻一拍桌子,恨聲道:“給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既心疼你的孫子,就守著他過日子去吧!”
這般懲罰已算輕判,王媽媽明白,但是,一個孤寡老太太拉著一個孩童,日子又該從何過起?早年兒子染疾,王媽媽就傾盡了全部積蓄,後來雲哥兒的娘又害了癆病,半死不活的,不能做事也就罷了,還得靠王媽媽養著。
幸虧她背後靠著的是甄府這棵大樹,才能比較體麵地維持了這個家,可如今……
一切都完了。
隻怪她那張破嘴。
抬起手掌,王媽媽狠狠地、重重地抽了自己兩巴掌。
此時的遲尋徘徊在她曾經住了十幾年的遲家繁芙院裏,微風輕拂著她的麵頰,陽光照耀在她發際、耳際,那一對薄金鑲紅瑪瑙墜子閃得就像喝多了酒似的。
勝利的喜悅所釀成的美酒,足夠讓她大醉一場。
在想到王媽媽,她唇角的笑意更加歡暢——王媽媽,現在你笑不出來了吧?
“二姑娘,你怎麼在這裏?”是朝雲來了,自從回到了遲家,朝雲便改口喚她二姑娘。“大夫說了不能亂動,叫你臥床休息,怎麼我出去辦了點兒事情,你就跑到這兒來了。”朝雲嗔怪道。瞪了遲尋身後站著的兩個小丫鬟一眼。
“二姑娘自己要出來,我們能攔住嗎……”其中一個叫環扇的丫鬟小聲嘟噥道。
另一個丫鬟叫圓柳,聽了這話也附和道:“可不是麼。”
“還敢嘴硬。”朝雲作勢要打,圓柳急忙後退,倒是那環扇,站得筆直,不卑不亢地看著朝雲,絲毫不懼怕的樣子。
若是在從前,遲尋可能會覺得環扇敢說真話,勇氣可嘉,不失可愛,但現在,經曆過前世那樣的遭遇,遲尋已經學會了全麵深刻地看待一切——環扇為什麼敢說話?不過是因為遲尋現在的地位罷了。
倘若她是以甄家二/奶奶的身份回來遲家,那麼她這個客人勢必不會受到慢待,可現在她要跟甄厘淵和離,沒了甄家,她就沒了那層客人的身份,還是那個遲家二姑娘罷了。而遲家二姑娘是個容易被人忽略的庶女。
甚至她如今這樣的身份,怕是連從前的遲家二姑娘都不如了。
遲尋看得明白,卻不說穿。這些人情冷暖不過世事常態,無須太過計較,隻要對方不觸到她的底線。
她笑著,反為環扇解釋:“不怪她們,的確是我自己要出來的。在床上躺得久了,實在是悶得慌。”不隻是悶,還有些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