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回:酒色財氣(1 / 3)

鐵十四這番話喊得聲色俱厲,頓時驚得孟麗君身後的莊丁侍女麵色大變。就連藏在樹上的於飛聽了也是暗暗心驚:神武大將軍炮,就是百派英雄會上的那幾尊鐵疙瘩?那東西可厲害得緊,要通知幫主早做準備才是。

與眾人的驚惶不同,孟麗君卻仿佛全無知覺般,語調仍是淡淡的:“鐵膽莊屹立江湖幾十年,自有求存之道,等閑也沒那麼容易毀掉。尊駕若是再賴著不去,妾身可要逐客了。”

孟麗君的話音剛落,遠處卻響起一個尖細笑聲:“了不起,百花公主果然不凡,早知道這鐵奴才成不得事,幸好在下趕來看上一看。百花公主還是先慢下結論,聽聽在下的話再做決定,不知成不成啊?”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個四十上下的矮胖子正展開輕功,向著場中飛奔而來。於飛從枝葉間望去,看到這人時卻微微一愣,來者竟與洞庭二叟之中的漁翁頗有幾分相似。隻是漁翁雖然行事卑劣,卻生得鶴發童顏,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這人卻臉無正形,一身金光閃閃,無論穿著還是樣貌都透著一股惡俗不堪的市儈氣息,偏生又仿佛附庸風雅般提著一個酒壺,一個酒杯,倒仿佛萬裏雲的貪杯樣子。

鐵十四一見這矮胖子,卻頓時露出不悅之色:“酒色財氣,你膽敢罵我們十八鐵衛是奴才?”

矮胖子也不著鬧,笑嘻嘻地高聲唱道:“無酒畢竟不成席,無色世上人漸稀,無財誰人早早起,無氣處處被人欺。十四兄稍安勿躁,正事要緊,先讓做哥哥的勸勸公主,說不定能勸得公主回心轉意呢?”

矮胖子酒色財氣一邊說著,一邊從黑衣人鐵十四身邊一掠而過,向著孟麗君奔去。鐵十四一見他過來,急忙展開輕功閃開,仿佛不願靠近一般,口中斥罵道:“我呸,死胖子你跟誰稱兄道弟。等主人的事辦完了,我再同你算賬。”但罵歸罵,卻也不再與酒色財氣爭吵,抱著雙臂站到一旁,看著矮胖子酒色財氣停在孟麗君麵前不遠之處。

見到此人比黑衣人更加古怪,孟麗君不禁微微皺眉,一雙晶瑩若雪的眼眸向著矮胖子臉上掃去。鐵十四雖然站在旁邊,不是孟麗君直視的對象,可也被這眼神掃得自慚形穢,不由得低下了頭去。

可那矮胖子卻仍是嬉皮笑臉地全無半點肅容,提著手中的酒杯酒壺,也不倒酒,就那麼空著拿在手中,笑嘻嘻地向著孟麗君道:“百花公主的冰山雪女鑒果然了得,就連我們自詡是一群鐵人的十四老弟也抵敵不住。不過呢,在兄弟麵前就不必施展了,在下人稱酒色財氣,乃是酒常醉,色常隨,財常聚,氣常沒的一屆無賴。我這酒色財氣功在別處一文不值,偏偏能夠抵擋得住公主的冰山雪女鑒,百花公主就不要浪費力氣了。”

孟麗君見這貌似市儈無賴的矮胖子竟然對自己無動於衷,還嬉笑著叫出了自己所修煉武功的名號,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驚。正在思量江湖上哪裏有這麼一號人物時,又聽到他自報的“酒常醉,色常隨,財常聚,氣常沒”十二字口訣,又看到這矮胖子一身金光燦燦的打扮,猛然間想起一個人來,冷冷說道:“若是百萬錢莊的莊主——酒色財氣金多金的酒色財氣神功一文不值的話,隻怕滿京城之中也找不出一個值得一文的了。”

酒色財氣金多金聽到孟麗君識得自己,也不驚異,隻是自嘲道:“百花公主過獎了,說起來小可著實不消,家父賜名金仕贇,原想我文武全才,高官得坐,錢財任花。可沒想到,在下一身銅臭,把文武仕三字全都丟到了一旁,隻有金多,所以隻好改名金多金,見笑見笑。”

孟麗君本不認得酒色財氣金多金,隻是看他的言行打扮,猜測一番而已。此刻見他直承身份,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京城第一富豪,百萬錢莊的莊主竟然是如此模樣的一個市儈無賴形象,更沒想到他竟然隻身到此,而且還和黑衣人鐵十四相識。想到這裏,孟麗君心中一動,突然發問道:“金莊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知所為何事?”

酒色財氣金多金聞言哈哈一笑:“百花公主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小可與那個鐵疙瘩共侍一主,他為什麼來,小可便是為什麼而來。前次我家主人遣使呈送禮物給公主,全是一片好意,想要與公主結交。哪知全無音訊,這才又派了這鐵疙瘩和小可前來。再說,小可方才一來不是就已經說明了來意,希望能夠勸得公主回心轉意,考慮一下我家主人的提議。”

孟麗君聽了金多金的解釋,聲音愈加變得冰冷刺骨,隻是不知為何卻帶著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動武不成,便以財勢壓人嗎?能使得動金大莊主,你家主人也算權勢通天了。”

金多金臉上仍是嬉皮笑臉地,提著酒壺酒杯的雙手卻連連擺動:“豈敢豈敢,百花公主言重了。在下和那邊的鐵奴才都不過是為人奴仆,哪裏談得上什麼仗武以財壓人?再說在下號稱氣常沒,這等扯皮動氣的事從來不做。”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又指著一旁的鐵十四笑著說道:“若說動武,他們十八個奴才就該一同出動,其他助拳呐喊的也得拉上個萬兒八千的來壯壯聲勢。至於小可麼,說來慚愧。那百萬錢莊叫得好聽,其實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這些日子糧米皆漲,小可連傭工都請不起一個,現下勸完了公主,還要趕回去開店,哪裏還談得上用財勢壓人。公主能打發幾個小錢,便將小小的金多金壓倒了。公主你看,小可這張臉都餓瘦得脫了形了。”說著將自己那張肥得肉都往下嘟嚕著的大臉和滿身滿脖子的黃金白玉往前一湊,臉上卻擺出一副可憐相。

孟麗君雖知道金多金乃是在哭窮裝傻,但聽到他說鐵十四這樣的人還有十七個之多,也是心中一驚。而且這百萬錢莊莊主金多金的酒色財氣功也早有耳聞,雖然幾乎沒什麼人見到他出手,但隻從他的百萬錢莊從未出事,他本人方才又不懼自己的冰山雪女鑒這兩點便知他絕不簡單。更何況對方財雄勢大,還不知有多少高手沒有浮出水麵,自己身負後蜀複興重責,若是當真與對方交惡,隻怕於複興大業平添不少阻礙。

雖是這樣想著,可孟麗君一見金多金那張嬉皮笑臉的胖臉,心中便平添幾分不悅,當即冷冰冰地說道:“金莊主隻管將你那十八人一起帶了來,再拉上你那萬兒八千的手下,倒看看我鐵膽莊接不接得下來。”

金多金一聽,連連搖頭:“公主說得哪裏話來,金多金不過是個小小奴才,使喚得動的隻有我錢莊的幾個小小小夥計,哪裏拉得起那麼大的陣仗。不過百花公主聽小可一句勸,你這又是何必呢?你若隻是掌著一個小小的鐵膽莊,那也沒什麼。可公主你身負重擔,如此大任在身,豈能意氣用事。想想你治下之民,如此抉擇,豈是列祖列宗想要看見的?”

這一番話說出來,樹上的於飛聽得一知半解,若有所悟。孟麗君卻不由倒抽一口涼氣:是啊,自己苦心孤詣,將女孩兒家的幸福統統不顧,手下臣民的身家盡數押上,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祖宗的心願嗎?想到這裏,不禁躊躇了起來。向著手下幾名莊丁擺一擺手道:“你們幾個,進去告訴翁老,讓他先主事,我還要待些時候再進去。”將幾名莊丁派回莊內,身邊隻留下鐵遠山和幾名侍女。

金多金一見孟麗君猶豫,又遣走莊丁,當即打蛇隨棍上,大膽插話道:“公主,你的苦心孤詣,小可也能猜到一二。不成的,這些江湖豪客,各有所圖,各有所忌,你想借他們之力成事,難比登天。況且今時今日,天下雖說不上太平盛世,但想要趁亂舉事也不是一件易事。公主所謀不見得必然不成,但畢竟前路荊棘,哪有我家主人的提議來得穩妥?”

金多金一邊說,一邊偷眼查看孟麗君的神情。隻見她臉上無喜無怒,一雙亮眸之中卻隱隱有淚花閃現,知道已然觸動了她心中所想,當即又溫言勸誘道:“公主宅心仁厚,要知若是攪得天下大亂,百戰而得國,不但艱辛,前路如何更是難以逆料。想那陳友諒、張士誠何等英雄,最後還不是全都為太祖高皇帝做了嫁衣,功虧一簣,徒留千載罵名?”

說到這裏,金多金頓了一頓,聲音愈加柔和,“縱使公主百戰建國,到時白骨遍野,子散妻離,豈不是莫大的罪過?哪裏及得上我家主人的提議,隻要公主辦成此事,唾手而得國。雖然是隻是諸侯屬國,但畢竟是了卻了祖宗心願,又免了生靈塗炭,何樂而不為呢?”

金多金是生意人,一番話剖析利弊,句句都說到了孟麗君的心中。等到他停下話頭,孟麗君已然被說得有些心動,但陳吟了片刻,卻又疑道:“我們後蜀遺孤想要興複故國,這是謀反叛亂的大罪。你家主上憑什麼能擔保朝廷不予追究?”

金多金一聽孟麗君的問話,頓時捶胸頓足地大笑不止,仿佛遇上了世間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看得孟麗君身後的鐵遠山和幾名侍女都是滿麵怒容。鐵遠山更是沉哼一聲,拔步就要上前,對這放肆的金多金老拳相向。孟麗君卻聲色不動,將手一擺,止住了鐵遠山,又向著金多金冷冷說道:“不知是什麼事情讓金莊主如此好笑?”

她一開口,金多金的笑聲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從咽喉扼斷了一般,麵上訝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掛上了嬉皮笑臉的神色:“百花公主這可是明知故問了。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家主人是誰,該知道當今朝廷之中,一個坐皇帝,一個站皇帝。坐皇帝是假皇帝,站皇帝才是真皇帝。我家主人說出來的話,比聖旨還管用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