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意外的事情是我再次和老頭相遇,真是無巧不成書,我下鄉的農場剛好是老頭的單位,他是這兒的文書,我這才知道原來淘沙夫子之所以叫夫子,肚子裏都是有些墨水的,精明的很。
老頭見到我也是很高興,看的出來他確實是心灰意冷,洗手不幹了,壓根不再提什麼地底大墓還有僵屍血屍的事情,我們一老一少,在這農場裏反倒真成了朋友,老頭肚子裏東西多,每次和我聊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花樣翻新,層出不窮。
過了幾年,農業學大寨的新高潮席卷農場,我們如火如荼地參加了劈山造平原,誓要把一百畝坡地平整為一百畝平原,把二十畝低窪地也給它填平了。轟轟烈烈沒日沒夜幹了一個月,真正懂得了“生土”與“熟土”之間的區別,半米以下的生土,硬的和石頭沒有區別,一鎬頭下去,火星四濺,也頂多刨半寸深,抬土一杠子兩百多斤,壓得呲牙咧嘴,直不起腰、邁不開步,兩天的熱情一過,常常想,難道當年楊白勞、田大江為地主打工會比這更苦、更累嗎?
好在老頭和我交情很好,沒少照顧我,於是我根本攢不下什麼錢,都變成了煙酒,孝敬給了老頭。
十年磨一劍,老頭肚子裏的牛黃狗寶,基本上全都掏給了我,盜墓這一行的許多唇語暗典,各種風水相術盜掘秘法,更是一股腦教了給我,用老頭的話說,雖然一生孤獨,無子無女,但總算後繼有人,可以瞑目了。
就這樣,我和魏國還有老頭,各自在廣闊無垠的農村天地裏生活,說不盡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十年一晃而過,我已經二十好幾,老頭卻行將就木,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舊曆新年剛過,春寒料峭時,我就知道老頭很可能熬不過清明,他膝下無兒無女,在農場裏也就是和我談的來,生產隊索性指派我照顧他。
一個倒春寒的夜晚,老頭顯得格外精神,也是自知回光返照的最後辰光,把我拉到他炕頭坐下,好好的跟我談了很久。
淘沙脫甲,巡山望海,關鍵都在第一個字,淘、脫、巡、望,有句概括性的話這樣說:淘梯沙漏機關盡,脫棺卸甲鬼神驚,巡山望海千裏目,大小相公扛九鼎。已是道盡四類盜墓風采,淘沙夫子技術好,善破機關暗道;脫甲道人有神通,能滅邪祟鬼魅;巡山望海的分金點穴本領天下無雙,那蒼莽群山,浩淼煙波,都能一一指明墓室所在,自是做了同行中的頭把交椅。
夫子言財,道人求藥,大聖無蹤,相公海盜,這盜墓的四類高手,我記的滾瓜爛熟,淘沙夫子要金銀浮財,不會去動那些鼎爐銅器;脫甲道人正好相反,要的是古墓中仙藥和秘籍,甚至捕捉名貴僵屍入藥煉丹;巡山大聖自明末清初以來就杳無音信;望海相公卻專注於在茫茫大海盜掘異族人的海底墓穴,目標不同,手法也大相徑庭,卻是以淘沙夫子最為人多勢眾,或許是因為夫子們掘出土的東西流傳多的緣故,其餘三類給映襯的默默無聞。
淘沙令,脫甲劍,棺裏棺外鬼畫符,北鬥墳,臥金屍,黃泉路上無人扶;小黑棺,紅土葬,青銅槨裏血屍現,照海鏡,人七星,巡山望海定長眠。這些套套話,老頭根本沒有做出更多的解釋,隻是告訴我以後會碰到的。
老頭可能到了臨死的一刻,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麼可以留給我的,摸索了半天,從脖子裏取出一塊玉,遞到我手上說:“這是我戴了一輩子的淘沙令,從戴上那一天起,我就沒想過自己會死在床上得個善終,小丁啊,現在我這一個孤老頭子快死了,有件事情一直瞞著你沒有講,現在不得不說了,隻希望你,你千萬不要泄氣,我,我其實……。”
老頭緩緩的說出一件事,讓我如墜冰窟,渾身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