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泯伯的心思還在“總:34221萬銀元”那句話上。那是他早就想到的。但他同時想到的還有“總:44221萬銀元”的一等。而且,前者是陳恭伯的數。而後者才是蝦王的數。陳泯伯也驚訝他九弟陳恭伯的厲害,他知道在座的兄弟中,唯一有能耐弄清差額一千萬的奧妙的就是滿弟陳廉伯。而陳恭伯偏偏就比他陳泯伯更熱情於滿弟陳廉伯!因為這些都沒超過他的預設,所以他格外地鎮靜,他說:“大哥,九弟,我也想滿弟是我們陳府的寶貝。蝦王疼他,我們也疼他。可,你們跟滿弟過話了嗎?要是他學業沒完,這不等於空說一句話?”
都聽出了針尖對麥芒,而且,兄弟們都聽出來,對滿弟更見大誠意的,是三公子陳泯伯。
大公子陳冠伯知道自己並不能含糊。說:“大家都略有所聞,滿弟跟革命黨,是不是有什麼瓜葛。”他這麼直白,知道唯如此直白不足以表白他的誠意。他說:“至於滿弟學問,我看,除了鬼碼小聰明,十三行沒人能鬥我們滿弟!”
陳冠伯這麼擲地有聲的話,兄弟們聽的驚心動魄,都念著,大哥是別有一番考察的了。
嚇一跳的是陳恭伯。他聽出來,不哼不哈的滿弟不但被理解,被同情,而且,被信任。可怕的信任。因為陳恭伯的危機,正是信任。
陳容伯和陳廉伯兄弟回來了。陳容伯是菩薩心腸,悠悠的,不急不疾,坐端莊了,說:“也不急催辜先生吧。他說的有道理。我們定了大宗。他不就算個帳嗎!”陳容伯沒說細節,但看得出,辜先生算是一意孤行了。
“滿弟呀!大哥和你九哥還不知道你英倫的學業算完了沒有?父母的喪事也算過去了,你往下的打算呐?”
陳廉伯不知道長輩們曾對他有一番議論。聽三哥這麼質直地問,有些驚訝。他見過多大的世麵,畢竟就沒曆過這麼全的兄弟聚會。他侃侃道:“回三哥,我在英倫的學業還有兩年呐。我很快要走。”
大家也是頭一遭聽滿弟說話,這麼幹淨利落。
大公子陳冠伯咳了一聲痰。頗為辛酸。問道:“滿弟,依你看,蝦王的基業要能怎麼坐穩它?”
陳廉伯未加思索,說“各位大哥。廣州地麵上的事,我還不夠格說它。再,恕小弟直言,我還不大清楚辜先生說的‘總:34221萬銀元’,是按什麼時候的價折的店鋪?”
陳恭伯毫不含糊,回道:“按前年秋的行情。”陳恭伯又說:“今年比前年,跌一成半。”
陳廉伯抬嗓門說:“我還算不停地關注廣州十三行的熱鬧話題,報上說出三成,我能猜出兩成。我有五成的把握說,隻要十三行的二十家以內大買辦,有哪一家有膽做蝦,我們就是能動到34221的一半,也擋它不住。蝦鋪不值什麼錢。蝦王值大錢的,是跟海上的關係,是價。現在的威脅是酒樓。一旦有一百家酒樓到三百家酒樓大呼一聲自己上蝦,就有腰杆足夠硬的人敢用海輪先給他們運回來!”
還沒賣過一隻蝦的滿弟唱的一通學子腔,還真把長輩們給鎮了一鎮。
陳廉伯興猶未盡,說:“蝦王算是英雄巨眼,統了個城中之城鳳來居,夠得上大廣州的靈魂!十三行沒有人不顧忌鳳來居,因為一個鳳來居,可以變成三個鳳來居,九個鳳來居,吃,喝,唱,玩,坐商行賈,要往哪一行倚靠一下,哪一行就天昏地暗!這才叫防患於未然!這才叫進可攻退可守!這是蝦王的夢想,他沒說,他老了,他走了。”
沒一人想到這話。說出來了,就是蝦王的話。但都知道,蝦王沒一個機會跟滿弟說這話,滿弟也沒一個機會跟蝦王說這話。但這話才是大廣州最可怕的話。
十七兄弟包括四公子陳鼎伯的魂,若是折一半為哥一半為弟,急性子的哥輩和九成的弟輩都被滿弟這話給震了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