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續)(1 / 1)

石頭安晨:

我現在在這裏找到了一份工作,沒想到我自己還真倒黴,第一次出來找工作就在火車上丟了文憑錢財,我還真走運了。中國的小偷向來都是那麼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個行當已經存在了千百年,能發展存在至今,那也必定有它的道理。幸好我連高中畢業證一道拿了來,能有個工作。現在我隻能鹿死不擇音了。

不過終於能有口飯吃,不用整日在大街上奔波勞累,也終於能給你寫寫信。

哥沒什麼能說,就給你寫寫應聘第一天的經曆,讓你小子以後出來有個借鑒。

我其實對自己還是蠻有信心的,畢竟你哥我一表人才玉樹臨風,找個工作放放電也許就搞掂了。但我第一次去應聘還沒見著老總就被門衛給截在道上了。他從角落裏跳出來,衝我橫:“嘿嘿,你幹什麼的,怎麼亂闖?”其實要是他蒙上塊黑布,就跟那劫道的一樣,他話裏也暗含了“此門是我看,此處我把關,要想從此入,先拿路錢來”的意思。

“大叔,我是來應聘的,”我說。細望才發現自己稱他大叔有點不妥,這人幾乎跟我們爺爺輩的人有得拚,他那花白胡子劇烈抖動,激動得不得了。我想這下完了,要是他不放我進去,我第一次應聘就這麼夭折了?這老頭上上下下盯了我老半天,像是準備找地方下口的狗。我看他那目光就發怵,你知道嗎,那感覺,讓人直哆嗦。

“你——招工啟示看了?”他說,“技術不是問題,關鍵是吃苦耐勞。”老頭繼續打量著我,那目光似乎是一把銳利的屠刀,蹭來蹭去光寒寒地在我身上比劃,似乎在找哪兒好下刀。我當時真感覺毛骨悚然。為了壯膽,也為了贏得工作,我說:“我可以吃苦的,我家就是農村……”

我沒說完“附近”兩個字那老頭就睜大了眼睛瞧我,鄙夷得很,“什麼?農村?你是農民工?”

我本想說不是,但現在我大學文憑丟了,隻剩高中的,於是告訴他:“這個,不知道算不算,進去了老板自會定論我的。”

“那好,來登記吧,把你身份證壓這兒。”老頭兒緩緩說著,掏出根煙,跟個土皇帝似的。

“這個不能給你。”

“那把文憑壓著也行。你什麼學曆?”老頭兒口氣像冰山那麼冷。

“高中。”

老頭兒搶進來一步,“什麼?高中?去去去去,高中你也來應聘,鬧什麼笑話!”那口氣,衝得我都能聞出他早上吃了什麼東西。

“這個,招工其實上沒規定學曆啊。”

“用什麼規定?現在的大學生一塊大點兒的廣告牌砸下來,十個能有九個是!你也個高中生也來應聘,癩蛤蟆想起天鵝肉,怎麼老有這樣的人。別來破壞我工作!走開!”

“大伯,不試怎麼知道我不行啊?”我情急之下倒把稱謂叫對了。但老頭這時候已經把原本在我身上蹭來蹭去的刀撤了。也許於他眼裏,我這頭“豬”太小了。他嘿嘿笑道:“你還是快點走,等下別掛我翻臉。”

“大伯……我……”我知道,這已經回天無力。老頭連拖帶拽把我我弄了出來,站在門口那兒,他雙手插腰,甚為囂張:“我什麼我?走開點啦!還說自己不算農民工,呸!走走走。”

當時我真後悔自己把文憑弄丟了。但後來我想,留在這種公司也沒什麼前途。錢中書《圍城》裏說“文憑仿佛有亞當、夏娃身下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醜,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漏、愚笨都掩蓋起來”,真有同感。錢老先生的比喻簡而言之就是,文憑好比內褲,避免大家在群眾的眼皮底走光,方鴻漸是沒有這條內褲而慌忙購買,我倒是單純,不懂好生看管。這下好好的大學生被譏為民工,且不說那老頭看不起勞苦大眾,就拿民工與大學生來說,雖同為勞動者但所受的禮遇完全不同,今天算是長了見識。細想一下,發現這個社會如今到處都是死不要臉隻穿一條內褲晃蕩的人。

現在雖然在這個公司薪水很低,但我是自己考進來的,老板很賞識。以後你要是去找工作,遇到這樣的人直接走了得了。

好了,今天就寫到這裏,記得回信。

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