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手術,換掉腹腔全部器官(2 / 3)

馮德發的轉機

賀誌軍第一次見到馮德發是在2010年11月23日。馮德發家住永州市普利橋鎮應塘村,那天來長沙看病。“9月的時候,他先是感冒,後來出現劇烈腹痛,痛起來會從床上滾到地上,大便困難,時常會便血。鎮上的醫院診斷是支氣管炎,解釋不了腹痛。等到了永州市兩家醫院,照了CT,才知道是門靜脈係統出現了血栓。但是,什麼病導致的血栓並不清楚,醫生也懷疑過是癌症。直到11月23日上午,他實在疼得受不了,身上衣服全濕透了,醫生讓他趕緊轉長沙的大醫院,我們才決定過來湘雅二院。”楊群豔向本刊記者回憶。馮德發當天由急診轉入了病房。

“我們將原發病確定為抗磷脂綜合征。”賀誌軍說,“這是一種免疫功能異常的疾病。它的發病率並不高,往往有的人患病後並不知道,因為沒有明顯症狀。馮德發病情的罕見之處就在於抗磷脂綜合征引發了門靜脈係統的廣泛血栓。門靜脈係統形態好像一棵樹,由腸係膜下靜脈、脾靜脈、腸係膜上靜脈彙合而成,回收來自腹腔髒器的血液。大多數血栓的情況隻是發生在門脈係統中的一個血管分支,而不會像馮德發一樣,整個係統全部堵住。他這樣的病人最後可能有兩種結局:一是小腸首先由於缺血後腸壞死,然後穿孔。或者門脈係統堵塞,血液被迫從其他側支血管通路回流,使得其中一根食道靜脈很容易變得很粗,接著大出血。如果不將所有腹腔器官換掉,一般病人也就隻能再活半年左右。”

馮德發11月來醫院,住了不到一星期就走了。他走的那天,正好賀誌軍出差,回來後發現馮德發的床位空了。“住院費每天根據用藥或者做檢查不同,要2000到5000元,錢都用光了,不回去怎麼辦?”楊群燕說。她今年30歲,5年前通過別人介紹,從鄰村嫁給了32歲的馮德發,圖的是“他老實、性格好”,兩人同年有了個女兒。“家裏種了1畝多水稻,養了20多頭豬,每年收入能有4000多元。”種雙季稻與養豬,是兩人唯一的收入。“去年他終於決定出去做工,到杭州給人家裝空調櫃機。結果做一天,休兩天,工資也拖著不發,他就灰頭土臉回來,再也不出去了。”從醫院回到家,馮德發每天去村裏的診所輸液,早晚還要各打一針止痛藥,“隻是由於疼痛,他脾氣變得很差,或者默不做聲,或者衝我發火”。馮德發的弟弟在離開醫院前,抄下了賀誌軍的電話,不斷詢問怎麼才能挽救哥哥的生命。賀誌軍則告訴他,正在與全院各科室專家討論,是否要進行多器官聯合移植手術。如果討論通過,將有可能獲得醫院新技術發展基金的支持。

無論是在會診,還是在麵臨醫院器官移植倫理委員會的審查中,賀誌軍需要回答有關手術指征的問題,即器官移植手術是否既消除門靜脈血栓的症狀,又對原發病有治療作用?“在後來從馮德發身上取下的髒器中,可以看到門脈係統的組成血管中已經形成纖維,剖開它,就好像切開一根火腿腸,中間是實心的。這就表明,已經過了可以進行溶栓的初期階段。抗磷脂綜合征是由於免疫功能異常引起的,它本身需要用免疫抑製劑來治療。而完成器官移植後,馮德發需要長期依靠免疫抑製劑來降低自身免疫係統對供體器官的排斥反應,兩者的治療方案完全吻合。在每年多器官聯合移植手術量占全美國60%的邁阿密器官移植中心,從截至2009年的統計數字來看,34例成人多器官聯合移植中,14例都是腸係膜血管栓塞患者,排在第二的是外傷患者,隻有5例。由此可見,馮德發的病是這項手術最主要的適應症。”

如果手術成功,這將是湖南省第一例,全亞洲第二例。第一例手術是在上海瑞金醫院,2004年12月24日完成。“在器官移植方麵,湘雅二醫院都是在技術而不是數量上取勝。由於地域限製,醫院所麵向的民眾經濟水平有限,我們每年處理的移植病例並不如一些大城市多。比如肝髒移植,從1998年第一例肝移植手術起,平均每年隻做10例至20例。但我們希望在器官移植的精度和廣度上占領製高點。器官移植中,對手術精度要求最高的是親體肝移植,因為要在不阻斷肝髒血流的情況下,用超聲切肝的方式從活體上切肝給受體,這就要保證捐獻人的絕對安全。”

2010年8月,賀誌軍所在的科室剛剛完成了華中地區首例親屬供肝幼兒部分肝移植術。“幼兒的血量少,他出1毫升血,相當於成人出20毫升。如果說一般肝移植需要修鍾的水平,幼兒親體肝移植則要達到修表的水平。”廣度上講,則是要從單器官移植,過渡到兩個器官的聯合移植,再向多器官移植發起挑戰。“科室先後完成了肝腎聯合移植、胰腎聯合移植與肝胰聯合移植,已經積累了器官組合移植的不少經驗。半年前,曾經出現了一個和馮德發一樣、患有門靜脈係統廣泛栓塞的病人,我們當時也確定了腹腔多器官移植的手術方案,卻因遲遲等不來合適的供體,病人選擇了回家,放棄治療。”也正是基於在器官移植廣度上能有所突破的目標,醫院最終決定免去這次手術的全部費用,馮德發終身與此相關的藥物與檢查費用,也由醫院負擔。

賀誌軍的勝算

從供體上切取器官並做出合適的修整,是移植手術的第一步,它直接決定了該器官在受體身上能否正常發揮功能。全腹腔器官移植涉及髒器眾多,因此這個過程也極其複雜,這恰恰是賀誌軍在技術操作上的優勢。2000年,賀誌軍在美國西北大學附屬西北紀念醫院(Northwestern Memorial Hospital)器官移植中心學習。“由於行醫執照問題,其他移植手術的環節都隻能觀摩,唯有取器官的過程我可以親自參與。美國的死亡標準是腦死亡,這就意味著有許多器官切取的對象是活體,他的血流是通暢的。如果分層分得不好,不該損傷的地方損傷了,或者有血管沒有及時結紮,組織馬上會冒血。國內醫學院校的畢業生,進行的隻是屍體解剖,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器官修整也是接下來手術成功的關鍵。“像胰腺和旁邊黃色的脂肪組織很相似,一定要嚴格區分兩者的間隙,將脂肪分離掉。不熟悉的人會誤傷胰腺,手術之後會出現損傷性的胰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