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擁有豐富石油資源的北非國家不同,突尼斯的經濟主要依賴出口和旅遊業。包括紡織品、鞋類在內的工業產品出口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近1/3,旅遊業則是突尼斯的主要外彙來源和就業領域。而無論是紡織業、製鞋業還是旅遊業需要的都是廉價的簡單勞動,根本無法消化每年4萬走出高等院校的畢業生。這一產業結構的另一個後果,就是地區發展的極度不平衡:北部沿海地區如發達國家一般的景象與內陸的窮鄉僻壤形成了鮮明對比。“因為出口的需要,工業都建立在沿海港口一帶,那裏也是旅遊重地。”卡瓦托塔說,“本·阿裏曾試圖平衡地區發展,將更多資源放到不發達地區,但這個國家的小型外向型的經濟並不能將外國投資吸引到那裏。”由此,動亂始於西迪布濟德這樣的中部城市也就不難理解了。
得克薩斯大學教授克萊門特·亨利告訴本刊,本·阿裏最大的錯誤是在與第二任妻子結婚後,縱容其特拉貝爾西家族控製國家經濟。
值得注意的是,突尼斯的故事並不是一個特例。“除了海灣地區的石油富國,整個阿拉伯世界都在麵臨同樣的發展模式。”美國海軍學院北非問題專家黛博拉·威勒告訴本刊,“從上世紀60年代起,這些國家承諾給予公民低廉的教育花費、醫療保障和提供穩定收入,公民付出的代價是不插手政治。80年代遭遇經濟蕭條後,政府開始借錢以擺脫債務,恢複經濟,這意味著大幅削減政府補助金,人們的生活開始變得困難。與此同時,政府繼續緊握權力。年輕人口的增長已經成為社會的火藥桶。在阿拉伯世界,65%的人口年齡低於30歲。相對低廉的教育支出促成了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群體的崛起,新媒體技術則使得年青一代更容易組織和自我動員起來。”
一個未能解答的問題是:為什麼在突尼斯這一切足以令總統流亡?“2009年,伊朗曾發生抗議示威活動,但未能促成新選舉。最終,示威者回家了,沒有革命發生。相似的,在埃及,政府也麵臨過示威浪潮。”威勒說,“我的初步看法是,對突尼斯政府來說,平息抗議的成本太高,這意味著數千人的死亡,突尼斯的國際聲譽和地位將被嚴重破壞,導致資本的潰退。我們可以做進一步的猜測,但也許隻有本·阿裏本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本·阿裏的流亡並沒有結束突尼斯國內的混亂。近日,在首都一些主要街道和郊區城鎮,一些可疑的蒙麵持槍團夥殺人、搶劫,試圖在民眾中製造混亂和恐慌。一些社區的民眾拾起棍棒,自行組織巡邏隊及設置路障,以防被暴徒襲擊。有消息說,這些蒙麵持槍團夥實際是前總統本·阿裏的安全部隊成員。1月16日早些時候,突尼斯有關方麵宣布,突前總統本·阿裏的總統安全局長阿裏謝裏亞迪將軍及其助手當天已被司法機關正式逮捕,並將就“危害國家安全、傷害他人、挑動民眾相互仇殺、在突尼斯領土製造混亂和搶劫”等接受指控。
軍隊正在全麵接管和維護國家的安全。“本·阿裏控製了警察和國內安全部隊,但沒有控製軍隊。因此民眾對軍方幹預,解除國內安全部隊和警察武裝表現出了歡迎。”祖比爾說。
國內政治權力的重新分配已經啟動。總理加努希隨即接管總統職權,宣誓就職。但很快,突尼斯憲法委員就指出,憲法第56款規定,共和國總統暫時離開國家或暫時不能履行職權時,應通過委托書形式授權政府總理行使總統職權。鑒於突尼斯目前國內局勢,憲法委員會認為本·阿裏是“徹底而不是暫時”不能履行總統職責,也沒有以委托書的形式授權總理。因此根據憲法第57款規定,應由眾議院議長福阿德·邁巴紮臨時代行總統職權,同時負責在45天至60天內舉行大選選出新總統。目前,臨時總統福阿德·邁巴紮已經開始組建臨時政府。
“過渡政府正在努力將7個合法黨派聯合起來。一些流亡在外的反對派領袖也開始陸續返回突尼斯,其中包括伊斯蘭派別領袖拉加德·哈努西派這樣的重要人物。”英國杜倫大學教授艾瑪·墨菲告訴本刊,“我個人的感覺是,突尼斯的政治變動將向政治反對派提供機會,這是1987年政變沒有發生的事情。憲政民主聯盟將難以維持一黨獨大的局麵,但誰將會最終成為總理或在未來的總統選舉中獲勝還是難以預料的事情。”“臨時總統福阿德·邁巴紮年事已高,沒有什麼政治特點,而總理加努希長期以來都在為本·阿裏工作。”克萊門特·亨利說,“現在的軍隊領袖拉希德·艾馬爾由於拒絕執行本·阿裏向示威者開槍的命令而受到廣泛尊重,他可能會成為未來突尼斯政治的關鍵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