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猛打方向盤,挑過車頭,箭一樣躥了出去。李斧頭明白他要幹什麼,還是問了句:“我們要回城嗎?”“當然要回城,我不能送你了,那樣回來等於自投羅網。”司機把車開得很快,似乎這樣就可以甩掉身後的女鬼。“我現在要回家,回家懂嗎?”李斧頭恍然記起這次回家的使命,坐在副駕位上扭頭盯著司機。“對不起了大兄弟,我夠倒黴了,要不你在前麵下車吧,車錢一分不收。”司機說著話,已經駛進方台鎮。李斧頭旋開車門手柄,憤憤地說:“停車。”
出租車丟下李斧頭,開出十幾米遠又呼呼拉拉倒了回來。司機下車連連作揖,“大兄弟,你千萬不要報警,我兒子就要高考……”李斧頭的五官簡直都要糾結到一處,“哎呀!你走吧,我啥都沒看見。”
這個小鎮斧頭經常路過,但還是第一次駐足。時間是十點半,距離家裏還有80公裏。李斧頭試著攔截幾輛貨車,結果都呼嘯而過,這個時間這種地方能搭載他的人肯定不會有了。李斧頭摸出電話:“二毛,啥情況?”對方回話:“那小子還沒出來,你快點吧,晚了就抓不著了。”“二毛你聽著,我出了點事,回不去了,你回家睡覺吧。”“啊?啊!”斧頭緊接著補充道:“記住,這事對誰都不能說。”
沿街店鋪基本都關了,李斧頭打街這頭走到街那頭,隻找到一家開門的店。店門口停著一台大貨車,車頭朝著自己要去的方向,李斧頭的眼睛立時閃過一縷清光。他脫了夾克衫,把斧子卷在裏麵,夾在腋下。這是一家小飯店,方廳裏有幾張靠牆的方桌,環顧四周隻有兩男一女是這裏唯一一桌客人。李斧頭小心地把夾克衫放到桌上,發出輕輕一聲響。臨桌女人扭動細腰回身問:“吃飯還是住店?”那個女人很是妖豔,李斧頭瞥了她一眼就基本知道她是做什麼的。“我想吃點飯。”女人朝著後屋喊:“四嫂,有人吃飯。”後屋傳出病懨懨的聲音:“打烊了,廚師不在。”桌上的兩個男人頭發蓬亂,脖領滿是汗漬,一看就是跑長途的。“兄弟,不介意就過來喝一杯,菜都沒咋動。”一個司機招呼他說。李斧頭正好要搭車,便湊了過去,“出門在外遇見是緣,這頓飯算我請了。”那司機很不快:“那成啥事啦?錢都付過了,我們這就走,你不嫌乎就慢慢用吧。”“我要去蘇蘇鎮,帶我一段行嗎?”李斧頭懇切地看著那人,希望在他臉上找到突破。另一個男人攔住話說:“兄弟,不是我們不帶你,我車上就兩個座位一張臥鋪,正好仨人位置。”那個女人直起身子,小手搭在李斧頭肩上,樣子很具挑逗性。“是啊,帶上你的話我就更招架不住了。”一聲浪笑,女人抓起包包小聲說:“小哥,你還是在這住下吧,樓上就是旅店。”她把包甩在肩上扭著屁股往出走,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跟著出去了。
中年女人趿拉著拖鞋,睡眼惺忪,睡衣半裸著站在樓梯口,語言毫無溫度:“你要住宿?不住我要關門了。”李斧頭看她一眼,雖然衣冠不整,說她風韻尤存也不為過。“看樣子要住一宿,不過我想喝點酒。”家,今晚肯定是回不去了,李斧頭要了一瓶二鍋頭,用牙嗑開蓋子,咕咚咕咚吹了起來。女人看他的樣子,躲躲閃閃退了回去。咕咚幾次之後,那瓶酒下去了多半,李斧頭胡亂吃了幾口人家的剩菜,結束了這次夜宴。
女人把他引到樓上,打開一個房間,走時回頭打量他幾眼:“你沒事吧?”“沒事,沒喝多。”女人哦了一聲說:“衛生間在樓下,有事叫我。”
3
本以為喝了酒就能睡上一覺,可誰知適得其反,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老丫的浪笑以及野男人的裸體。剛趕走老丫,道邊的女鬼又揮舞著水袖猛撲過來,臉掛著血痕向他齜牙咧嘴。李斧頭心裏長了大草,撲棱一下坐起來,披上衣服跑到樓下。此時要是能找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隻要能趕跑那兩個女人的影子即使花點錢也值得。他清楚地記得,老板娘那扇門和她離開時的眼神,他輕輕敲了敲門,叫了一聲老板娘。女人沒有睡,穿著睡衣睡褲打開門,電視裏發出幽藍的光。女人扶著門框問:“啥事?”李斧頭並不回避,單刀直入,“有小姐嗎?找個說說話。”女人看一眼他半裸的胸肌,冷笑一聲說:“小姐現在還真沒有,要是不嫌老,我倒是可以陪你說說話。”李斧頭常年在外,當然懂得江湖規矩。“燈一閉都是西施,說吧,啥價?”女人也不含糊揚起下巴說:“快槍八十,過夜一百五。”李斧頭沒打锛兒,吐出兩個字:“成交。”女人閃開身子,晃著肥碩的屁股回到床上。
李斧頭沒急著上床,堆在沙發裏看了一眼電視,顯示的時間23:25。要是有可能的話,還能釋放一下剩餘精力,可是此時他絲毫沒有興致。李斧頭手裏不斷錢,但絕不是個爛人,拈花惹草的事極少幹。這次要不是猴抓心,他絕不會對一個老女人動心思。“你開店怎麼連小姐都沒有,這樣能賺錢嗎?”女人靠在床頭上盯著電視,左腿壓著右腿不停抖動。“本來有兩個,都上長途了,糗在店裏根本養不活。”李斧頭想起來了,原來剛才飯桌上那個妖豔的女人就是本店養的雞。“上長途咋收費呀?”女人說:“一公裏兩毛,到地方算賬。”
“要是兩個男人咋算?”
“那就四毛唄,真笨。”女人抓起遙控器,開始換台。
李斧頭暗自算了算,要是一千公裏跑個來回就是八百塊,收入還真是不菲。他又把話題轉移到老板娘身上:“你這連開飯店外加旅店也夠你忙的。”
“我隻管旅店,飯店歸老公,各算各的。細算起來我這老板娘投了房子搭身子,還沒個小姐賺得多。”女人甩開遙控機,很失神的樣子。
奔四十的女人倒是不惹人得意,李斧頭雖說花了錢,也沒必要惹她不樂嗬。“錢嘛,夠用就行了,多了興許是禍。”
女人偏過臉:“你說得沒錯,靠臉蛋兒咋說也不是長久之計,別看我收了你的錢,一般人老娘還不伺候呢。”
李斧頭淡淡地笑了,言語有些陰陽怪氣:“這麼說你算是良家,我也不是見花就采的主,今天實在是太寂寞了。”
女人眯著眼,在暗中放電。“寂寞就來吧,你不是真的隻跟我聊天吧?”
媳婦此刻在家幹得火熱,我他娘的還為誰守護貞操?李斧頭用鼻子哼了一聲,甩掉肩上的夾克衫,一頭紮在床上。女人抬手在床頭上摸了一把,甩過來兩片濕巾。李斧頭打起精神,剛要提槍上馬,忽然有人敲門。李斧頭心頭一驚,停下動作。女人悶聲悶氣朝門外喊:“別敲了,屋裏有人,樓上睡去。”敲門聲果然止住,門外傳來一個男低音:“操,又他媽的當雞了。”女人沒好氣色衝著門板道:“你還知道回來呀,不輸幹爪子難受是吧!”
感覺那人離開了,李斧頭半跪著僵在女人旁邊。“誰呀?”女人一把撩開身上的毛毯,此時已脫得精光。“你做你的,別管他個王八蛋。”
李斧頭瞟著那白膩的身子,像剛過包的水豆腐,他撲棱一下滾下床,窸窸窣窣穿上褲子。“怎麼?你不做啦?”女人很掃興坐起來,用毯子圍住下身。“就當我做了。”李斧頭掏出一張百元票子,輕輕按在床上。
李斧頭轉身溜進衛生間,坐在馬桶上,想起多年來受的苦,想起此刻的境地,想起剛才的無恥,心裏頓時五味雜陳,不知不覺掉下幾滴眼淚。
自己的斧頭還在床下,他又回到樓上的房間,一個男人躺在床上,睡得跟一頭死豬。李斧頭的T恤衫被他壓在枕頭底下,他上去一拽,那人便醒了。他睜開一對豬泡眼,咕嚕嚕地說,我老婆咋樣?李斧頭怔了一下,說,挺好、挺好,你真夠爺們兒。
男人栽栽棱棱出去了。李斧頭躺在床上磨叨著:這個世道怎麼會這樣?眯過一會兒,天就亮了。李斧頭洗把臉,看看鏡子裏的人滿臉倦容,眼袋都下來了。走在大街上,他唯一的欲望就是吃飯,昨晚空腹喝酒,胃裏很不舒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造垮了什麼事都幹不來,包括捉奸。還好,走了不遠路過街邊的小攤,豆腐腦、燒餅、油條,這些總能填飽肚子。小攤臨時放了幾張小桌,坐下吃飯的沒幾個,買燒餅油條的人多數拎著走了。中年婦人端來一碗豆腐腦,放到李斧頭麵前,斧頭又要了兩個燒餅。婦人回到大鍋旁邊的麵案上,拉扯那些白白胖胖的麵筋。中年男人盯著油鍋,用一雙加長筷子不停攪動鍋裏的油條。他們兩個一言不發,卻配合得十分默契,忙得跟鍋裏那團滾滾的油花。眼下,李斧頭真是很羨慕他們,能在一起守著一口鍋過著平淡安詳的日子。可自己,唉!李斧頭吃了幾口,把錢放在桌上,悄悄地走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等到回家再說。現行恐怕是捉不成了,不過李斧頭想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想這次也要學著城裏人的樣子,心平氣和跟老丫談一談。就算離婚,也要拉著手去領手續,那他媽的才叫爺們兒。可當他想到那個男人,氣又不打一處來,你玩玩也就算了,還玩到老子炕上來,不砍斷你一條腿我李斧頭就是個孬種。按路人指點,李斧頭夾著斧頭到了小鎮客運站,因為隻有這裏才有載客的出租車。李斧頭用眼睛餘光瀏覽著停靠路邊的幾輛出租車,那些司機似乎都具有特異功能,李斧頭唯恐他們圍將上來拉客。那些車雖然沒有標誌,從車型上一眼就可以辨出。這次可要找個穩妥的師傅,不能再出岔頭。李斧頭這樣想著,一眼瞥見夏利車裏坐著的女司機,就是她了,女人開車會更專注更靠譜。